他往回家的方向走,走到一半,又想起来还得去洗澡。白天骑车跑去永城,一个来回三百多里路,汗都把衣裳湿透几遍了,一层盐碱的感觉。于是姚志华转向往村西走去水库洗了一遍澡,月色下慢慢走回来。
夜晚终于凉爽些了,他到家时大门闩着,敲敲门,等了一会儿,江谷雨才来给他开门,说刚刚江满在擦澡。
村里老人说月子里不能洗澡,可这样汗流浃背的大夏天,谁也受不了,江满自己当然不信这些,可是条件达不到,没有洗澡间,她也没法在院子里冲凉,就只能叫江谷雨给她烧点温水,凑合着擦擦了。
姚志华见江谷雨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知道小姨子也洗过澡了,便放心走进去,径直进了屋,坐在床边去掀蚊帐。
“干什么你!”江满撩着眼皮子问。
“我看看小孩。”姚志华说,“你给我抱一下,我都还没抱过呢。”
“睡觉了。”江满道,“弄醒了怎么办”
“不会弄醒的,我跟你说,我会抱小孩,以前几个侄子侄女我都抱过。”
“不行。弄醒了要哭的。”
姚志华咂咂嘴,开玩笑的口吻说:“抱一下都不给,这是我女儿吧,明明也有我的份。”
“我没觉得有你的份。”江满冷冷盯了他一眼,“我十月怀胎,你都为她做过什么了她出生的时候你做什么了对,你人不在家,你得上大学,可你连写信问都没过问一句吧,你知道谁送我去的医院,你知道我疼了多长时间才生下来,你知道奶水不够我愁得直想哭吗现在她好好生下来了,都完事儿了,你才来跟我抢小孩,你可真会捡现成的。”
姚志华默默看着她,目光意味不明,沉默半天耙了下头发:“小满……”
“江满。”江满冷淡地纠正。
他以前好像也没叫过原主名字,两人只见的称呼,似乎就是“你、我”,农村有农村的氛围,村里好像没见过哪家夫妻互相叫对方名字,生孩子之前大约就是“你我”,生了孩子之后,大约就称呼孩子娘。
“江满。”姚志华从善如流改了,这么一打岔,却把本来想说的争辩咽了回去。
“江满,那个……是我没尽到责任,都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人家说月子里不能生气的,天晚了你赶紧睡吧。”
“你真要在这边住”江满叫住他,平淡地提醒他,“这边住不下,真没你的地方。”
“那我能去哪儿”姚志华反问。
“你可以回你家老宅那边,肯定有地方。”
江满都帮他打算好了,西头她卖给姚志国的那两间空屋,姚志国现在也没搬进去,好像打算收拾一下,先让两个儿子搬进去住,现在姚志华回来,住一个暑假没问题吧。
“分家了。”姚志华淡定陈述,“用不用我提醒你一下,我们已经分家出来了,你跟着分的家,你把家搬到这儿,我不住这儿,我住哪儿”
江满:“……”
“睡吧啊。”
姚志华站起来,随手掖了下蚊帐,出去了。他在院子里站住,月光下看见江谷雨把大门闩好,随手把井口也用厚木板盖上。
“谷雨,你觉不觉得你姐……哪儿变了”姚志华嘀咕。
“咋变了”
“你姐以前……说话不是这样。”
姚志华想说,那样口齿流畅的咄咄逼人,以前他还从来没见过。
可江谷雨一听就不乐意了,立刻诘问:“你啥意思呀你是不是想说,我姐说话不好听了,我姐脾气大了咋地,她哪句说错了我姐嫁到你们家这两年了,整天忍气吞声的,还不够呀,忍气吞声也没落个好呀,你还得叫她一辈子那样我姐在家里为闺女时,也是有人疼的,谁家姑娘不是爹生娘养的,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要说姐妹俩原本性格一样,姚志华这回肯定信了。他没再说话,摸摸肚子,想起来从中午到现在就没正经吃过饭。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姚志华笑着转移话题,“谷雨,你做饭做的什么我可真饿了。”
“锅里两张麦饼。”江谷雨丢下这一句,一甩辫子,转身进屋了。
姚志华摸黑摸进厨房,擦了根火柴,铁锅里果然有两张麦饼,还带着温热。当地做的麦饼其实要叫“全麦饼”,磨面的时候把麦麸尽量碾碎掺进去了,只筛出少部分粗麸。一来呢麦子是细粮,家家都不多,尽量都磨碎吃了,二来这样的麦饼做得厚实些,虽然颜色黑,可小麦的原香味全留下了,吃起来筋道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