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啊,恒星,歌颂希冀的紫荆花。
夜幕是如忠实,像美丽的伴侣在每一个约定的时刻飘然而至。在永恒的达克尼斯,最适合下葬的时刻,死人是时候考虑未来,来不及想的,还有那些想得到的。有些人在不经意间积累起大量财富,有些人则追寻生命和力量。活生生的人想死去,死去的人则想安眠。也曾经将鲜红的血浆涂抹在骨骼上,用空洞的鼻嗅取生命的发源地,但到了最后,一块土地和宁静的气氛就足以让髅大放弃一切。
髅大静静地躺在棺木当中,不需要鲜血浸润,不需要知道何时起来,从来不曾有过的轻松。从殿堂到路途,从房舍之间到广阔的安眠之地,步履之间仿佛置身摇篮之中。髅大聆听着,不知道是否就应当这样聆听。
或许这便是普及天下的幸福吧,胆小也好,骨质疏松,腰不好也罢,都会有此时刻。还有乌鸦,在那一刻任何人都想带走自己能带走的,然而最幸福的莫过于有个忠实伴侣相随,一起聆听着人间最后的声响,然后不再寂寞。
歌声,哭声,铃声,风声,还有大义凛然的斥责。
“让路!给至高无上的死者让路!”主持人斥责着节目表里负责拦路抢劫的人,而后者立刻换成谦卑的忏悔姿态让出路途,匍匐在两侧。那通往安眠之地的一程又一程也会有坎坷,交给送行的人们好了,只要安然躺在棺木当中,就可以到达永恒的场所。髅大重新感受着死亡的惊奇,充满了兴奋和期待。
乌鸦翻了个身,嘴里喷出比死了更糟糕的空气,伸出一只脚翘向天空,抽动着,抽动着,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在髅大脸上放了个屁。髅大倒也无暇分辨那些空气,他聆听着外面的歌声,充满悲泣和真挚的怀念。荒野也在哭泣,为了生命陨落的一刻表示哀悼。
美,那一定是一种美,最富有感染力的美。
听那些发自内心的悲伤声音就知道躺着的人是多么值得怀念,何况那手持诗篇的人毫无保留地颂扬。“啊,罗德兰,美丽的罗德兰的山川,我们在此埋葬我们的朋友,伟大的罗德兰骑士,那用手中的宝剑和仁慈的心善待真神和他的邻居的人。”
髅大不太听得懂:“罗德兰骑士?是在说我吗?”他很想翻身而起,告诉大家:“我叫髅大。”不过想到那些关于不能出声的严正叮咛,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是所有的死人都能接受冒领的荣耀,下次一定告诉他们我是慕尼黑的髅大,掐死过好几个黑暗牧师的髅大。”
仪式继续,凭着发光的经典起誓,所有的人都在落泪。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缅怀髅大的逝去,依次在棺柩前道来:
“这是我的邻居,他从来不欠我一分钱,即便欠了也立刻归还,附着利息。哦,我的好人儿。”
“他是个伟人,不惧怕任何东西,不惧怕光明,也不惧怕黑暗。他不惧怕死亡,但是天晓得他为何惧怕活着。”
“我还能说什么?呜……他已经死了,不在了,说什么都晚了,他已经听不见了!”
髅大大声回答:“我在听,我在听!”
“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说上几句,我仿佛听到他在那棺木中回答,他在听,他一定在听,既然如此我要告诉他,你放心地去吧!哇……”
“节哀顺便,节哀顺便吧好邻居!”他们统统被那单纯直接的情怀所感染,葬礼立刻达到了新的高潮。有人从远方赶来,髅大能听到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哭喊着:“等一等!还有我!”随即是有人扑倒在棺材盖子上号啕大哭的声音,“你们把我一起埋葬吧!”
主持人大喜:“所请照准!哦,不,不行,我们不能开这个先例,以往没听说过……”他们体会着那前所未有的感触,已经分不清悲伤还是快乐,“这才是完美的葬礼!我们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把他拉开,把他拉开,不许插队!”
然后哀悼继续,有人呜咽着说:“你死了,你死了,我简直无法相信,那是天空的星辰陨落,是最亮的一颗陨落,我从此不再仰望夜空。”他大声喊叫,“即便是我的狗在他的领土随便吠叫便溺,他也从未发过一次火,到那里去去找这样善良的人,善良,闪亮;闪亮,善良的灵魂!”
他抱头痛哭,还想再说,但是似乎发言时间有限,他被人拉到到面,髅大犹能听到他不甘的声音:“我还有话要说!我爱你啊!”
“他是个勇敢的人,和黑暗抗争,”新的悼念者怀着沉重的心情说出了髅大的生平,“他就像是神的代言人,和火龙搏斗,打倒暴君,没有取走一块钱——是我们瓜分了那些钱——所以我们大家真正崇拜他,崇拜他纯洁的灵魂胜过力量。我们怀着负罪的情感来悼念他,总有一天我们会将那些钱还给他的子孙,或者花在罗德兰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