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江离想了又想,才道,“我留下,让季休明走吧。”
“你在说什么!”周静彤彻底急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你要在山谷里呆上一辈子,甚至可能会死!”
连江景明也道:“云若,你真的明白后果吗?”
江离慢慢点头:“我听明白了,想清楚了。”
“你……!”周静彤气极,摔门出去了。
江景明直直地瞧着他,似乎还回不过神,良久,才颤抖着紧抓住了他的手,语带哽咽:“云若,是父亲对不住你。”
“我能问个问题吗?”江兰泽小心翼翼地出声打断了讲述。
“什么?”
“就是……你既然很想出去,那为什么会把唯一的机会让给季师兄呢?”
江离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正因为我很想出去,所以觉得季休明一定也想出谷,而我比他年长一些,身为哥哥,觉得让给他是理所当然的。”
江兰泽又问:“可我刚才看你们关系不是太好,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江离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了虚空里,维持着平静的语调道:“季休明去了归云山庄后,就再没有回过落霞谷,我在谷中跟随父亲习武,知道了《长生诀》的真相。就在今年的春末夏初,般若教假扮成了归云运送物资的队伍,以只有季休明知道的法子破解了阵法,进入了落霞谷。”
般若教的准备相当充分,不仅换上了归云山庄的衣袍,还都戴了人皮面具,一队车马辘辘驶来,待到了面前,江景明才发觉异样。
而般若教本就不指望蒙混过关,出手更快,一眨眼刀剑全都亮出,直朝人要害砍下,马车中更是蹿出了无数黑衣人,将运来的木箱掀翻在地,火油汩汩流淌,腾地一下,山谷烧了起来。
江离提剑冲出去时,喊杀声已经响成了一片,他在汹涌火海中环顾,勉强望见了父亲的身影。江景明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他一条独臂难以周全应付,便盯死了对方的头目,而那头目显然武功深厚,不住变幻的掌法挡住了接连攻来的剑招。他们两人胶着不下,可周围纷纷砍下的刀光已在江景明身上落了密密麻麻的伤口,血早已浸透了衣裳。
江离凌空跃起,飞快踏过围聚的黑衣人的肩头,掠近到了那头目的背后,一剑猛然递出!
电光石火的刹那,那头目扭身挡下了江离的攻击,江景明又岂会错过这一瞬时机,长剑紧随而至,正中那头目的胸膛要害,划开了一道血痕,也撕裂了他的衣襟,露出了锁骨下一朵赤红色的花痕纹身,被火光映照得格外妖异。
江离正要细看,破风声突响,飞来的一支翎箭射中了他肩膀,箭上仿佛携了千钧巨力,竟带得他往后退去,重重跌在了地上。江离一把将箭拔出,鲜血登时泼开,他疼得额头渗出一层冷汗,才发觉箭矢两侧是不寻常的锯齿状,强行拔出竟硬生生勾下了一块模糊血肉。
正在这时,不知何时出现的周静彤夺过江离的佩剑,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匆忙道:“跟我走!”
她不由分说地带着江离往竹林中去,怒喊声、刀兵撞击声在身后渐远渐弱。江离没来得及出声疑问,周静彤已停了步,拨开一丛茂盛的灌木,掩藏其后的是一段伸向地下的幽窄石阶。然后她拉着江离快步走下去,昏暗中能大概看清里面是个空阔的石室,她放开了手,道:“云若,你进去。”
江离终于明白过来,坚决摇头:“不,我要回去帮父亲。”
“局势已定,你谁也帮不了了,快进去!”
“我不躲,我跟你们一起面对。”江离说着就要抢回自己的剑,却被拍开了手,他不好硬来,便直视着她,话音掷地有声,“娘,我不用你保护,我不怕死!”
周静彤扬手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在石室回荡。
江离呆住了,顾不上脸颊发麻的痛,只瞧见周静彤红了眼眶,举起的那只手颤抖着,仿佛比他痛得更厉害。
“你怎么就是不肯听我的话!”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发怒的声音抖得不像样子,“我让你不要练《长生诀》你不听,我让你躲起来你也不听,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江云若,你这样让娘怎么放心?”
“娘……”他怔怔的。
周静彤猛地将他推了进去,他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不知什么机关被触动,一堵石墙从他面前降下。江离慌了神,急忙朝前扑去,石墙轰然落地,他直接撞了上去,温热的血从额头流淌下,满目黑暗,他视野里的最后光亮是坠下的晶莹泪水。他竭力拍打着石墙,放声朝外面呼喊,可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渐渐嘶哑的声音在石室中空空回荡。
在力气耗尽之前,江离爬了起来,四处摸索寻找着打开石墙的机关,然而这个石室远比他料想的要大得多,还连通着许多间大小不一的石室,直到他撞上了一副摆在正中的棺椁,才意识到此处就是太华派遗存的地库,他面前的棺中所躺的就是传闻中的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