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河之后就是方小文了。
方小文说,手术过程按说是挺顺利的。我八点过一点儿就到手术室了。象过去一样刷手。刷手的时候,我在镜子里看着自己,刚刚理的发,鬓角短短的;当外科医生天生就不能赶时髦,头发和胡子永远应该短而又短。我每天早上刮胡子,也没有什么青茬。我不是那种男性特征特别重的人,一脸的疙瘩半脸的胡子那种。我在学校就被同学们叫作“小白脸儿”。但是我并不流气……
鲁平凡说,说正题吧。
方小文说,我刷手的时候,于军来了。他先去手术间里看了看,回来说,正紫外线呢。意思是说,正紫外线消毒呢。然后他也刷手。我们随便说了点与手术无关的事。他说,他一晚上都在手术,而且是给一个年轻女的做拉皮手术,从头皮这儿,横着切口,竖着缝,一揪揪出一大把皮来,吓了他一跳,心想,才一个小切口,怎么这么多皮?难道她是个老太太变的?一吓就醒了……
鲁平凡提醒说,正题。
方小文说,其实这也是正题,说明我们平时的手术焦虑状态。
鲁平凡问,你和于军之间经常这么聊天吗?关系怎么样?
方小文说,我不是特别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和于军之间好象没有什么你们想象的那种竞争,我们各干各的,论文方向也不同……还是说那天吧。我俩泡手的时候,高院长来了。他刷手的时候,手术室护士长就在一边和他谈手术室买激光设备的事。因为院里有传说,有的科室要自己申请激光设备,比如说门诊部。后来他们把话音放得特别小,我们也听不见什么,就不听了。
鲁平凡说,说手术吧。
方小文接着说,手术的过程是这样的。患者进来的时候,我和于军已经泡完手,我们一起查看了患者的手术部位。脸刮了,鼻毛剪了,髂部的皮肤也很干净,刮得很细,下边的毛也刮了,是高院长特别强调的,因为髂部还要引流几天,要尽量减少感染机会。患者还问了我们好多问题,究竟是谁给他开刀?高院长来没来?全麻以后知道不知道疼?还问我们两个分别的责任。我们就说是高院长的助手,我指着自己说,我是第一助手。后来,是我消的毒,划的线。事先我也征求于军的意见了,他同意的。后来麻醉科老毕开始麻醉的时候,患者不答应,说是一定要看到高院长站到手术台上以后才放心。手术开始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高院长上来和患者聊了一会儿,让他放心睡,说是醒来就更帅了。麻醉上来得相当快,等我们铺好孔巾,患者已经睡着了。是高院长动的第一刀。然后他有事,就走了。后来就是我接着来了。
鲁平凡问,于军没意见?
方小文说,没意见,我们都是轮着来,下次就该他了。
鲁平凡问,高院长有什么事?
方小文说,不知道。跟手术无关的事情,我们都不乱问。
鲁平凡说,你怎么知道和手术无关?
方小文说,要是有关他就留下了。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鲁平凡说,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他经常这样吗?
方小文一听就明白了,犹豫了一下,说,不清楚。
经常不经常这样,有什么不清楚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方小文说,他是副院长,他的事情总要比一般人多些吧。
鲁平凡说,明白了。继续说吧,说得细点,每一步骤都要说。
方小文接着说,后来我们止血,然后分离皮下组织,露出髂骨嵴。在髂骨嵴的骨膜上做“工”字切开,用骨膜器剥离骨膜。然后于军就下凿子,我们一起再下电锯,按照事先做好的模型锯下一块骨块。后来我们一起缝合骨膜,缝皮,放了引流,就完了。我们做上边下巴以前,还问了麻醉情况,老毕说没问题。上边的开始前,我们又都换了手术衣,以免……你也知道,怕感染。于军先照着模型把骨片削好,我们就又一起切口腔。
鲁平凡问,谁主刀?
方小文说,对对对,该做上边的时候,我们俩又讨论了一下,谁做?后来我觉得一个手术是个整体,我希望能做一个完整的,他也同意了。……说到哪儿了?对,切口,在口腔前庭沟切,离齿龈半厘米,切开唇黏膜,分离,从黏膜下肌层直到下边骨膜。再分离,剥出一个足够大的地方来,就该把那块骨片放进去了……突然,这时候断电了!断了有三五分钟吧,又来电了。
鲁平凡问,你们手术的时候,有什么无关的人员进来看过吗?
方小文想了想,说,不记得了。我没注意。
鲁平凡问,你们过去手术的时候,经常有人来看看吗?
经常的,方小文说,经常的。因为每个手术间的手术时间都不一样,有的手术晚点儿,那边的医生就会顺便来看一眼;或者谁完的早,也有时去隔壁看看。毕竟都是整形,经常也会跨科室合作,大家都挺关心最新进展的。我也常常去看别的科室的手术……说到哪儿了?对,停电。来电以后,我们正要继续做下去,老毕就说患者有问题了,好象是嗓子里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呢?
方小文摇头说,他没说,光问我们是不是掉进什么了。我们说没有。他就着急了,马上用负压瓶抽吸患者口腔容物。我一看大事不好,就马上让护士去找高院长。这期间,我猜测是断电引起了病人的浅复苏反应,就建议加一针止吐药氟哌利多,老毕没理我。我也没坚持。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患者又好了。我就对于军说,咱们快些做,别一会儿再来这么一下。于军说,好。我们立刻就把骨块放进那个腔穴,摆正位置就缝,固定上。这时,病人又不行了。
第一次的这个过程有多长时间?
有……十分钟?半个小时?想不起来了。
高院长什么时候来的?
就是这时候来的。他一来,我们就放心了。高院长就是高院长,他马上让把病人头位侧过来,排除舌后坠,然后打了止吐药氟哌利多,上了心肺复苏机。
你们呢?
我们俩张着手等在一边,随时准备缝合刀口,尽快结束手术。后来病人恢复过来。高院长说,大针缝合,要快,反正是里边。我们很快就缝上了。然后把病人送进特护病房。高院长下了医嘱。后来的东西,都在医嘱里。
鲁平凡说,这我知道。那么,你对高院长怎么看?
方小文反问道,这和这次手术有关吗?
鲁平凡说,我就是问问。
方小文说,他是我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