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高澄当国,执掌大权,开始变得倨慢无礼,经常让黄门侍郎崔季舒在宫里观察元善见的动静,所以对他的一举一动高澄都是了如指掌。元善见心里自然悲愤不平,经过崔季舒密告,高澄便知道了魏主对自己的不满,高澄于是趁着与元善见在大殿饮酒,举起酒盏,对他道:“臣劝陛下喝下这杯酒。”
元善见看了看他手中的酒盏,又看着高澄一脸傲慢的神情,顿时怒起,侧头仍不言语。
高澄含怒作色,又道:“臣给陛下敬酒,陛下为什么不喝?”
元善见面露不悦,终于忍无可忍,冷声道:“自古以来没有不亡的国家,亦没有不死的君主,如今连喝酒都不能自己做主,朕又何必苟且偷生,这样屈辱地活着。”
高澄起身愠道:“朕,朕,狗脚朕!”说罢,命崔季舒打了元善见三拳,奋衣而去。
元善见被崔季舒打得又青又紫,俊美的脸上留下几块瘀伤,嘴角流出鲜红的血。
他看着高澄离去的背影,悲愤不已,却不能纵声大骂,只能忍下这口怒气。
直到第二天,高澄派崔季舒去大殿慰问元善见。他虽然怒气未消,但是见崔季舒进殿,也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情绪,反倒要向他言谢,甚至表示歉意,并赐给崔季舒百匹绢。
元善见不堪侮辱,以笔来宣泄心中的郁闷和怨恨。他坐在案前随手写了一首谢灵运的诗句:“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动君子。”
荀济一直站在元善见身后,见他写的诗也是十分悲愤。荀济深知元善见的心想,于是跟祠部郎中元瑾、长秋卿刘思逸等人一同密谋,欲将高澄除掉。
他们决定偷偷开地道,通到北城千秋门到达高澄的住所,命派去的勇士们从地道刺杀他。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守门的侍卫已经发觉地下有响动,还将此事告诉给了高澄。
高澄命人去查看以后才知道,下面有一条地道是从自己的住所通往宫中的。他气得火冒三丈,令侍卫将荀济等人抓获,囚禁了起来,当下又率兵入宫见了东魏主。
高澄推门闯入,怒目看着元善见,竟然不顾礼数,张口质问他:“陛下为何要谋反?我们父子功存社稷,忠心耿耿,从未负过陛下。”说着,看向周围的妃嫔,突然起了杀心,“想必是你周围的侍从和妃嫔在从中进谗,所以你才这么做的!”
元善见亦怒道:“自古只闻大臣谋反,却从未听说君主反臣子的!是你想谋逆篡位,又何必来指责我!我不害你,你也必会害我。我连自己的生死都顾不了,何况是妃嫔。你若想弑君篡逆,也都随你!”
高澄竟哑然无语。他知道自己言语太重,于是连连叩头谢罪,啼哭不止,并且连夜设宴请罪,但三日后却将元善见幽禁在了含章堂。
在这段期间,高澄的亲信杨愔曾来牢狱中看过荀济。他看见铁牢里关着一个年迈的老人,身着囚服,白发也是凌乱不堪的。杨愔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不禁叹了叹,“荀公待在这里想必是吃了不少苦,不如你随我一同辅助齐王(高澄),何必在这里受罪。”
荀济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很是优美,抬头时只见一位容止可观的男子正站在牢门外。
荀济直言道:“杨遵彦,你认为你还能侍奉他多久?高澄一向傲慢跋扈,目中无人,他若一直这样下去只会树敌,最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想必你一清二楚,又何必去效忠这种人。”
“献武王(高欢谥号)对我有知遇之恩,所以我定会尽心帮助高氏一族,让他们无后顾之忧。”杨愔淡淡地道,“荀公,看在我们同僚一场,我才好言相劝。你已是迟暮之年,何苦为了一个傀儡皇帝做这些事,害了自己?”
荀济答道:“我虽然人已老,但壮气还在!”
见到这样忠君的老人,杨愔十分叹服。虽然他因为荀济这一番话,而对其产生敬佩之心,但荀济的生死完全是掌握在高澄的手里。
回到自己府邸后,杨愔一直待在房里,站在门前考虑半晌方走回案前,再次将笔拿起,写道:“荀济虽已年迈,却郁郁不得志。因怕功名不立,故挟天子,诛杀权臣。”
第二日,杨愔就将书信递给了高澄,希望能救荀济一命。高澄向来惜才,看到杨愔写的内容确实起了宽恕荀济的念头,想要免其一死。
高澄亲自来到狱中,看了荀济半晌,方才开口问道:“荀公,你为何要造反?”
荀济抬首看他,口中却答:“我是奉诏诛杀高澄,怎么能叫造反呢!”
高澄非常恼怒。既然他心系魏朝,那么这样的人留着也无用,反而会多一个障碍,因此命人将荀济等人押赴刑场处死。有司觉得荀济年老多病,所以用小车把他押到东市,连人带车全部焚毁,将他活活烧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受辱
数日后,李祖娥回到娘家,高洋也随她到了李府。李希宗知道二人要来,于是一大清早就特地吩咐下人摆酒做菜,要迎接这个新女婿。直至高洋来到府邸,李希宗便笑脸相迎,但母亲崔氏却从未给他好脸色。
李祖勋听说妹妹和妹夫回到府里,于是立刻去了堂屋。饭桌上,李祖勋一直滔滔不绝,一面吃着饭菜,一面说着话。李希宗不满地看着儿子,道:“祖勋,你是越发不懂礼貌了,妹夫来了也不知打个招呼。一天不思进取,只懂得享受,成什么样子!”
父亲这样的数落,李祖勋早已习惯,因此也没有露出半点尴尬。
崔氏忽道:“无论祖勋再不成器,也比整日痴痴傻傻、疯疯癫癫的女婿强。”
高洋的面色暗了几分,却并未开口顶撞,不过李祖娥有些坐不住了,看着崔氏道:“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