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宣府边镇,居然已经情势如此危急,不过,朝中于谦、王直之流,乃是国之干臣,难道他们不明白边镇不安,大明必危的道理不成?”朱祁镇的眉头紧锁着,手指有节奏地在那桌案上敲击着。
罗亨信不由得轻叹了一声道:“王尚书与于尚书亦多次进言,不过,收效甚微,毕竟自新皇登基以来,诸事纷纷,京师与我大明北疆动荡不安,安抚民心,重练新军,以卫戊京师乃是首要之事务……”
朱祁镇忍不住低叹了一声,心有不甘地苦笑道。“此事,皆因朕而起,实乃朕之过错啊。”
“上皇切莫如此,您已经帮了咱们大明边镇军民百姓太多太多,臣等非眼花耳聋之辈,陛下自困于鞑子之手,却未尝有委曲求全之时,不顾戎狄加斧加身,犹记我大明军民之安危,臣等焉能视之不见?”看到朱祁镇如此意志消沉,王进昌劝道:“有些事情,陛下您不说,可臣等,还有大明的文武,百姓,皆看在眼中,焉能不知好歹?”
“可犯了错,终究是有错。”朱祁镇站起了身来,将此四人一一搀起,在厅中缓缓踱步。“虽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是,有些错误,却实实在在不该犯,也犯不得。”
“……而今,朕终脱贼手,回到了大明。本以为,能安心静思过往之过错。倒不想,我那位皇弟,不欲朕归。”朱祁镇自嘲地一笑道。
四人皆尽默然,这是极其明显的道理,怕是天下间,除了瞎子,没有人看不出来,当今天子有多不欢迎朱祁镇这位太上皇回京师。
“而今,又闻罗老爱卿之言,知边镇情势,日益维艰。故尔,朕意欲留驻于宣府之地,虽说不能亲身问政,但是朕在此,总是能震慑一些宵小贪婪之辈,助罗老爱卿一臂之力,复我边镇战力,使我宣府诸地,能休养生息,以御顽敌。”
听得此言,罗亨信不由得两眼放光,心念电转,盘算着,若是天子不欲迎上皇回京,那这位心头牵挂百姓民生,知边镇疾苦的上皇居留于宣府之地,必然能够发挥效力。
再怎么说,他乃是当过十数年天子的太上皇,余威犹在,有其在此震慑,的的确确能起到极大的重用,只要看今日那些宣府文武的表现便可知道,太上皇真要恼起来,这些家伙都跟一群遇上了老猫的耗子一般。
“对啊,上皇,既然万岁不欲您入京师,那留于我宣府有何不可?”心直口快的杨能不由得喜道。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杨信也不由得点了点头:“不错,上皇若是能居留于此,实乃我宣府边镇军民之福也。”
“我边镇之苦,非亲历者不可知。如今陛下知晓,当明边镇之安危,已然是千钧一发之际也,若是再不处置,必生大祸。”
“……长此以往,必使我边镇无兵可用,边镇势微,必使我大明疆域为外虏所侵,老臣自知人轻言微,不知何时才能阻止这等劣迹,还望陛下明查,以彰国法,以平民愤,以安军心。”罗亨信咬着牙根,再次深深拜下。“此军国大事,为朝廷所轻忽,而今老臣知道,唯上皇可办,若是上皇答允老臣。老臣拚却性命不要,恳请上皇为我边镇百万军民,留居宣府。”
“朕也的确有这个心思。只是,朕如今已逊位为太上皇,即便有心于此,然若是当今天子一意而行,怕是……”朱祁镇见此情形,看到这些人目光之中的殷切期盼,心中颇喜,不过,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上皇陛下,若是您真愿意久居我宣府,也不是没有办法。”罗亨信眼珠子一转,清了清嗓子向着朱祁镇言道。
“哦,罗老爱卿有何良策,尽管讲来。”朱祁镇心头一跳,看向这位在边镇呆的时间不比那杨洪短多少的老大臣,沉声问道。
“只要陛下愿意配合,老臣可发动属僚上表朝廷,再者,杨大都督、王老尚书,皆与老夫乃是刎颈之交,更是心怀社稷之臣,当可为两大助力。”
“另外,兵部尚书于谦,为人忠耿,心怀社稷。当今天子对其甚为看重,说言听计从也不为过,若是能让其了解这其中之厉害,至少他不会在此事上阻挠。”
罗亨信经历官场,也算得上是块火辣辣的老姜片,一肚子的坏水平时懒得用,今天这么一冒,倒让朱祁镇愈发不敢小看这位看起来似乎耿直纯忠的老家伙。不过让朱祁镇欣慰的就是这位老家伙所为者,乃是大明的江山与社稷,所以,这样的人才,越能干,朱祁镇只会越欣喜自己身边有这样的干臣。
“另外,会昌侯孙老爵爷膝下四子,皆处于京师要害,交游广阔,与军中勋贵多有交集,又乃是当今太皇太后之生父,也是陛下您的外公,若是能知会于孙老爵爷,再联宫中太皇太后,大事可有九成把握。”
杨信也一脸赞同之色言道:“家父早知陛下英果非凡,陛下若能留居于此,以安诸边,微臣也愿修书予家父,想来,家父定然会竭力相助之。”
朱祁镇的目光扫过厅中诸人,心怀激荡,这些人皆是大明之精英,所思所虑,同样是为了大明的江山安危,大明能有这样的人才,方可有两百余年之安。
朱祁镇肃容一正衣冠,向着此三人一揖。“尔等拳拳为国为民之心,朕感铭五内,当殚心竭力相助。”
袁彬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有些眼眶发热,看着那纸张笔墨的眼睛也有些模糊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六神无主,病急投医
“上皇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杀了当今天子近侍,又说出那样的言辞来,现在老夫该如何是好?还望师爷教我。”江福坐在书房中,已然换上了一身便装,手中拿着柄扇子用力地煽着,可怎么也消减不了那股子让人心闷的火气。
心里烦,实在是烦躁到了极点,江福心里边一个劲地直骂娘,当然,他不敢骂朱祁镇的老娘,那可是当朝太皇太后,借他俩胆也不敢骂出口来。
可是不骂,心里边又着实憋气窝火到了极点,自己好歹也是宣府镇总兵,堂堂的朝廷二品方面大员,除了罗亨信那个老家伙他管不了,也没办法管之外,其他的人他可以谁也不鸟的,来到了宣府镇也有小半年了,小日子虽然没有在京师那般轻闲无忧,可也过的是分外的滋润,兜里的银子,城外的田地,城里的宅院,还有那养在私宅里的小妾,这些可都是自己到了宣府之后才慢慢地发展壮大起来的。
江福还琢磨着,看看能不能争取多捞些银子,往上边送送,日后离了宣府回京师的时候,也好捞个肥缺。就在自己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当口,朱祁镇这个人憎鬼厌的家伙居然跳了出来。
一想到这位太上皇就蹲在宣府镇耀武扬威,江福就觉得浑身上下跟长了跳蚤似的不自在,不但不自在,还得整天提心吊胆地,谁知道这位逊位的太上皇会不会发什么神经,又搞出什么名堂来。
果然,就在今天,江福的预感成真了,朱祁镇当着那几万前来凑热闹的宣府百姓军民,亲手宰了刘柄忠那个当今万岁爷的近侍,又在大庭广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