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至!”
“哥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是惊喜,后者却带着惊讶和困惑。
“不要再犯错了芳出!”挡在马荆棘身前的人缓缓的摘下了面孔和手上的伪装,清瘦蜡黄的面容和对面只剩半张脸的妖怪有着九成相似,□的脖子和手背皮肤焦黄枯槁,犹如树皮。
芳出仅剩的眼中闪烁晶莹,盯着对面五百年没有见面的至亲,也不知道是恨是悲。
电梯不知什么的时候停了下来,或者这已经不再是医院的电梯,周围的墙壁和镜子都不见了,白茫茫的一片未知空间,连人都仿佛悬浮在雾气中。芳至看着眼前面目大异的弟弟,又看了一眼他脚边的白色包裹,目光十分悲哀,道:“芳出,你果然还在摄取人类的灵魂。”
芳出身后的枝条慢慢舞动收拢,他却依旧一言不发。
芳至缓缓道:“这么多年来我被文获石囚禁,不管流落到什么地方,却总能感觉到你就在附近。你跟着我那么多年……是不是还在恨我?”
芳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长长的刘海落下来,盖住了那半边可怖的脸庞。
芳至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痛楚和坚决交织成他脸上复杂的表情,他缓缓的朝前举起一只手:“恨不恨我……都无所谓了,五百年前我没有好好的教导你,约束你,是我的不对。今时今日,不可以让你再错下去了……”
他说着话,周身的衣衫却慢慢的盈鼓起来,空间发生了某种微小的扭曲,耳边传来裂帛的劈啪声。快速汇集的气流让马荆棘忍不住退了一步,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脸色蓦然大变,急忙伸出手去,大喊道:“芳至住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气流汇成了巨大的风刃,如箭矢突然离弦,就在马荆棘的手刚刚触到芳至的时候便已激射而去,在很近的距离内贯穿了芳出的胸膛。
那个始终沉默寡言的白袍男子却根本没有躲避。
树妖是没有血液的,或者说,他们的血液不是鲜红的颜色。芳出胸口被风刃割开的地方慢慢的流出一股股浓绿粘稠的液体,空气里隐隐有种清甜的味道。他的脸色很苍白,却并不痛苦,唇角反倒勾起一丝浅淡的微笑。
“哥……哥……”他轻轻的唤道,“……对不……起。”
芳至一击过后,身上的衣服有多处裂开,露出了里面干枯斑驳的皮肤,一根根叶脉一般的筋络凸起跳动,几乎就要透体而出。可他毫不在意,只是呆呆的望着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仿佛不能相信,将他打成这般模样的人,竟然是自己。
迟来一步的马荆棘紧紧的揪住他的衣襟,声音有些颤抖:“芳至,那个魂魄只是个死魂……孩子在母亲肚子里已经死了,他不是芳出害死的。芳出取走的只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的魂魄啊……你……你……”
她说不出那句“你错怪了他”,等待了五百年的相见,爱恨不明,却一见面便断了生死,这不是一句“错怪”就可以一笑而过的。
烬·迷叶之城 113.万山之祖
“自此以西,山路欹侧。长坂千里,悬崖万仞,极天之阻碍,实在于斯。”
北魏僧人宋云这样描绘这片人迹罕至的土地。这里是古昆仑山脉的起源地,覆盖着远古时期的巨大冰川,汇聚了著名的五大山系,中原大地的万水之源,万山之祖——
这片土地,在地图上被称之为——帕米尔。
帕米尔高原,极西之地雪山和河谷组成的神秘土地,最靠近天的地方。
这里,有着世上最纯净的水,最古老的冰川,最美丽的湖泊,还有——阿修罗罂粟。
车子驶过一道土坎,剧烈的颠簸了一下。马荆棘被震醒了过来,车窗外强烈的日光晃着她的眼睛,十分模糊,她想伸手去揉,却发现手被人握住了,而整个身体正靠在对方胸口,姿势十分亲密。
她急忙调整坐姿,却把那个也在小寐的人惊醒了,低头看她,漂亮的紫眸中尚带着一线迷蒙:“……棘棘?你什么时候醒的?冷不冷?”
他一边说着,一边要将她重新拥回去。马荆棘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条厚厚的毛毯,虽然是在车里,四周空气也依旧非常寒冷。没有开空调,应该是为了节省汽油,因为他们接下来的路还很长……
对了,这是在前往墓士塔格峰的路上。他们离开喀什往西,已经整整一天。
他们——是她和苍极,还有此刻正在开车的羽族侍卫长灵都。
一个月前,当她从妖医芳至兄弟那里得知根治赤毒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阿修罗罂粟的时候,立刻就开始着手准备前往帕米尔慕士塔格峰的行程。
芳至的绿色血液——或者说是扶木的树汁,让日渐衰弱的唐缎恢复了些许精神。身为狐族的大祭司,唐缎自然知道女儿此行的危险,可她了解她的脾气,一旦倔强起来,什么事都拦不住,更何况,如今的她尚未从巨大的变故中恢复过来,不光对周围的人和事都不感兴趣,甚至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面对这样的女儿,唐缎更不敢直言相劝。
所以,她将这件事私下告诉了苍极,而苍极又带上了灵都。就这样,一场原本一个人的旅行,最后变成了三个人同行。
说实话,一路上有苍极和灵都相伴,很多难题都能迎刃而解,的确少了不少麻烦。
比如说,他们此刻用来代步的这辆牧马人,以及车里早就备好的和此行相关的所有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