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见她面色似是有些难看,便关切道:“盈妃若是身上不好,可先行回宫歇息。”
一旁列荣夫人也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呢,盈妃也是病身初愈,不见得是否大好。皇后娘娘体弱,若是一个不小心,将病气过到皇后娘娘身上,便不好了。于人于己考虑,盈妃你还是快些回去罢。”
慕心绮并未看赵姬,只向帝后二人道:“若是皇上与皇后娘娘不介意,臣妾身子确然有些不爽快,便先行告退了。”
她退下时,经过元颢身边,听他道:“还未恭贺盈妃娘娘进封之喜。”
慕心绮面色一凝,才回头道:“谢宁王殿下。殿下一路风尘,辛苦了。”
长春宫草木扶疏,三月里望园中的绥杏花花开如云,夜色中枝头如雪如霞,花蕊秀媚舒展,如同美人含笑嫣然的唇角,芬芳流转之处,引人流连忘返。
洛瑕扶着琼琚手臂,经过那花树下之时,住了足,抬眼细细看向那锦簇花团。
“娘娘?”
她回过头来:“没什么。珍珑,姐姐在里面么?”
珍珑眉眼间遍布忧色,道:“娘娘快去看看小姐罢。从宴上回来之后,小姐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一个劲地喝酒,奴婢们劝也劝不住。娘娘同小姐说得上话,还是快去劝劝小姐罢,这样喝下去,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洛瑕颔首:“你带我去见姐姐。”
一进殿门,洛瑕只觉一股浓重酒气扑面而来,直钻入她喉咙心肺,她不由得咳了两声,低下头去以衣袖掩住了鼻端。
慕心绮散发披衣,环膝坐在地上,目光涣散的模样。
洛瑕挥退了琼琚珍珑二人,阖上殿门之后,缓步走向慕心绮面前,俯下身去,声音压得极轻,却如一记重锤敲击在慕心绮心上。她说:
“地上凉得紧,姐姐才生产过,仔细自己身子。”
慕心绮一怔,抬起头来,几乎是不能置信望住了她:“你说什么?”
洛瑕伸手,将她慢慢从地上扶起来,声线极是柔和,将三分疑惑演得惟妙惟肖:“怎么难道宁王殿下的妙范、静肃两位小宗姬,不是姐姐所出?”
☆、(三十八)
慕心绮面色一时间竟是苍白无比,唇角那一抹好不容易牵出来的笑也像是再不能勉强维持下去了一般,她身子一脱力,手臂在洛瑕手中滑落。她整个人委顿在地上,髻上发钗摇摇欲坠,抬起眼来,虚弱道:“妩卿知道了多少?”
洛瑕神情一震:“原来都是真的?姐姐你当真生下了宁王的孩子?”
慕心绮始才知道,原来方才洛瑕不过是随口胡说,却引她吐露了实情。事已至此,看来也不必再掩饰什么,她觉得身上轻松了好些,也不似初时那般萎靡不振。
她站起身来,理了理鬓发衣衫,漫无表情自满地的酒坛之中挑出一只还未饮尽的,将自己面前两只空杯斟满,道:“坐罢。”
她将杯中酒饮尽了,同洛瑕讲起四年前杏花天影里曾经的春时相遇。
那年她年方及笄,虽生于世家长于华门,可父母早亡,族中为保门楣,将她唯一的亲弟小小年纪便送进宫里去做皇子们的伴读。一日弟弟修成回家之时,却带回个锦衣华服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来。
修成小她一岁,那年只有十四,却并无半分毛头小子的憨直傻气,自小便精明古怪。他引着锦衣公子在她面前站定,气定神闲为二人引见:“殿下,这是家姐。姐,这一位,便是将要封宁王的六皇子殿下了。”
她还不及细瞧他样貌,便惊异于他的身份。祝贤妃所出的六皇子天纵英才,她虽居于深闺,却常要暗中为修成四处打点,怎会不知道他?天潢贵胄之身,青年才俊掌管礼部,即将册封亲王,是太子之位炙手可热的人选之一……他的事,她知晓的不多,却也不算少。
“修成在府中的日子不如家姐久,这府中构造景致,还是家姐更熟悉些。殿下便随家姐四处看看罢。”
“总说要来修成府中看看,今日总算是得以成行。”他向她微微欠身致意,“慕小姐,叨扰了。”
她瞥了修成一眼,见他笑得很有些狡黠,暗暗摇了摇头,转眼向他道:“殿下来府,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何况来者是客,又何来叨扰一说?”
慕心绮的记忆如一潭静水,而元颢的出现便如那一颗石子,入水之时,看似只留下几圈涟漪。可是自此之后,激起的波澜便再无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