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曼斯菲尔德的《游园会》和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影像集,还没有听到你的感想呢。”
借阅处里面的高领毛衣先生,停下手里的工作对我说道。
“啊……是的。”
就像受到训斥似的,我低下头。在关键的时候,不能很自然地好好表现是我的老毛病了。
不过,我内心里对于高领毛衣先生那么清楚记得我借的书感到非常高兴。每天那么多人,来借各种各样的书,他却记得一个普通中学一年级学生借了什么书,这不是很令人兴奋的事吗?
“是……是的。还……没有看完呢。”
“怎么了?以你的水平,应该没有问题的。”
高领毛衣先生咚咚地对齐手里的一把检索卡片。他只是稍微收拾一下,借阅处台面上的东西就都井然有序了。
“您这么说真是……”
当然,高领毛衣先生还是被蒙在鼓里的呢。他并没有意识到我不过是米娜的跑腿儿。他越是表扬我,我就越是狼狈。
“只是……”
“只是什么?”
高领毛衣先生丝毫没有怀疑我,他以真心想听我说下去的目光瞧着我。
“《游园会》的结尾很令人吃惊。最初以为是很无聊的故事,只是描写有钱小姐同情贫穷男人的故事。但是,我想错了。”
“噢,有道理。”
“那个,就是说,有钱还是没钱并不是那么重要的。最后,看着从马上掉下来死去的男人的脸,萝拉从中发现了美,那才是小说的全部。”
米娜这么说的——我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萝拉被不抗拒死亡,甚至是心满意足面对死亡的男人的尊严深深地感动了。”
我一边想着“米娜的感想是不是都说了,还有没有遗漏”,一边说。
“萝拉可能很像你啊。”
高领毛衣先生说道。
“你说什么?”
对这意外的看法,我感到惶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肚子里从米娜那里听来的存货已经没有了。
“你既然能够理解川端《睡美人》里的老人,肯定也能够像萝拉一样,从贫穷中死去的男人的脸上看出尊严的。”
从阅览室高高的天花板照射下来的光线,将柔和的影子投在高领毛衣先生的侧脸上。周六的午后,人很少,只听到从各个书架之间传来轻轻翻动书页的响动。
“所以很令人悲伤。”
我说道,用只有面前的高领毛衣先生能够听到的声音说:“可是奥斯维辛集中营影像集里的人们,什么也没有留下。何止是尊严,名字、头发都没有了,就连为他们哭泣的人也没有。”
高领毛衣先生默默地点点头。过长的额发,依然松散地垂在他的额头上。
“你不愧是芦屋市立图书馆最值得自豪的中学生借阅者啊。”
就如同将最值得自豪的证明颁发给我似的,高领毛衣先生把我这个星期新借的书和借书证递给了我。
“非常感谢!”
我赶紧把书和借书证放进手提袋里,鞠了个躬,跑出了图书馆。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匆忙,一口气跑到了山打出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