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横身倒在床上,脑袋和脚全超出了界限。装着旧书的箱子在我不远处静静地吸在天花板上,像过去几十年它经历的那样,平淡,安详,与世无争。莫非这一切是在向我预示着什么。渴望一夜暴富是我一直以来青梅竹马的理想,可是鉴于一次又一次西天取经撞南墙的经历,又不得不对自己迈向成功的方向感表示怀疑。调动了相当规模的脑细胞,我才尽量克制住不去计算这次旅行的性价比,只当是生命中又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鲁迅先生在语文书上教导我们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惨淡的多了,也就成了人生。
电话始终没有响,这注定是个百无聊赖又缺乏想象力的夜晚。我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打开木箱,拿出最上面的一本。刚翻了两页,就禁不住咳嗽了两声,我立刻意识到翻开的确是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它以墨迹的形式夹在纸张里,永远单薄地记录和被记录着,哪怕是一部史诗。纸页间散发出阵阵土气,悄无无声地把我带回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那个阵阵洋气的老上海……
第二章 初到石府(上)
我没有歌唱,只是为故事开头费了些思量。
既然要讲故事,让谁第一个出场,如何出场,自然要好好权衡。这些在日记里当然不会写的。事实上,我甚至很难为手里的小本本套上“日记”的概念,做出这样决定的原因是第一人称在里面始终没有出现。这不符合日记的格式,更像是某人对其所见所闻的记录,因此我更喜欢叫它——故事。
鉴于作者混乱的叙述以及潦草的字体,弄清楚整个案件发展的来龙去脉,已经是回到北京后的事了。
我决定从都沛沛这个人物开始讲起。至于为什么选她,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甚至有些俗套,谁让人家是“探花”的亲戚呢。如一句俗话所云:“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在侦探的世界里,这句话得到了极好的诠释。不需要费太多的脑筋就可以想出好多的例子,譬如华生医生之于福尔摩斯,譬如小黑上尉之于波洛,譬如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展昭公孙策锦毛鼠……之于包拯。尽管这些助手或文或武或独或众,且不遗余力地为主角们服务着,干着主角们不想干或是不屑干的工作,却依然难逃陪衬品的噩运。缺乏个性,智商低人一等,更可怜的是还往往成为主角们卖关子的对象——反正知道他们也解不开谜底。说起这些可怜的人们最大的贡献莫过于提出混淆视听的看法,以引起读者的思维混乱,达到作者不可告人的目的;抑或是在大侦探们叙述完案情将凶犯绳之于法后,送上由衷地赞美。这是套路,也是规矩。
遗憾的是,从上下左右横竖各种角度看去,我们的都沛沛小姐都不像是个守规矩的人。此时此刻的她正站在公共租界新晋当选警务处副处长石中谨家的书房里。书房面积不大,却聚集了不少人。猩红色的地毯铺满整个房间。青龙位立着一排花梨木书架,直抵屋顶。书桌摆在屋子深处的位置,旁边放着一张乳白色的皮椅。
“女士们,先生们,我请你们诸位一同到这里来,只是为了一件事情。这间屋子正被一片十分黑暗的阴影笼罩着。那是罪恶的阴影!”
都沛沛二十岁出头或者不到的样子,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按需分配,一抹飘逸的长发甩在身后,处处显现着逼人的青春气息。不论以何时的审美观衡量,她都算得上标准美人。可惜,任何意图从这张脸上寻找文静与高雅的举动都是徒劳的,尽管这是张好看的脸。
“做了错事的人最好主动承认错误,如果由我公布说出来面子上可不好看。”她倚坐在书桌上,右手托着下巴,左手托着右手,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坏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石太太平静地说,语气里含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鲁妈在哪里,谁让她上来的?”
“夫人,”一个瘦小的老太太从人群里颤颤巍巍地闪出来。“我一直都在楼下,没看见这位小姐是什么时候上来的,真的。”
“石太太,请你稍安毋躁。”都沛沛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相信您一定和我一样,也想弄清楚是谁在光天化日之下作出如此骇人听闻的罪行。”
“骇人听闻?在哪里?”
“极其地骇人听闻,而且就在这间屋子里。”都沛沛说,“我相信您一定还没有发现,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敏锐的观察力不是人人都有的。作为一个出色的侦探,要把看似不相干的几件事联系到一起,还原案件的本来面目。我作为‘侦探之花事务所’的副所长,有义务将真相告诉大家。”
她微低着头,眯起双眼扫视着屋里的每一个人。
“侦探之花事务所!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叫楚闻娟的女侦探。”
被称作石太太的女人走到书桌旁,不动声色地把信封放进抽屉里。
“我说了我是‘副所长’,小女不才,都沛沛。”
“原来是都二神探,久仰久仰!”何颖语带讽刺。
“抬爱抬爱!”
“幸会幸会!”
“哦……恭喜恭喜!”
都沛沛找不出词来,胡乱来了句。“实不相瞒,我其实懂一点点算命的把戏。”她顿了顿,“我算出你已经丢了一样东西。”
“实话告诉你,我也懂一点点算命的把戏,你即将丢掉一样东西。”何颖和蔼地说。
“什么?”
“工作。”
就在都沛沛一头雾水之际,人群后的一个高大的黑影从书房门前闪过,急速地奔下楼去。
楼下。
人满为患的大厅。
一个角落。
“你……怎么称呼?”女人慵懒地斜靠在壁炉上,表情体态语气都相当*。
“叫我小刘吧,楚小姐。”说话的年轻人面容清秀,惹人喜爱。
“哟,你认识我呀?”
“来的时候听同事提起过你,他们说你是全上海唯一的女探侦顾问,真是了不起!”
“哪里哪里。”
“今天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