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爷爷失去了一条腿,生活中,陈诚就变成了爷爷的那一条腿。艰难的日子令他勤奋、隐忍,自卑,低调,忧郁……
两人沉默着,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优美的音乐声在流淌。小璐把头轻轻地靠在了陈诚的肩膀上,依偎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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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陈诚和小璐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安歇。
星光透过落地窗,灿灿地投射到了华丽的居室,映在小璐的床前。刚刚一段缠绵地吻别后,陈诚离开了她的床边。虽然小璐从陈诚的眼神里读出了他对美丽异性进一步探索的欲望,但他还是君子式地走出了房间。陈诚对她的这份尊重,小璐不知道是感到温暖还是有些失望。
陈小二,你睡了吗?在想什么呢?我就这样和你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吗?你这个可恶的家伙怎么这么霸道呢?为什么没能让我有一点心里准备呢?……小璐傻傻地想着,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此刻,陈诚没有睡着。
他端起酒杯,凝视着窗外。他依然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在那段艰难的岁月,爷爷的坚强和处世不惊的人生态度,深刻地感染着他。可那时,他毕竟年少,缺失亲人的自卑感时刻萦绕着他。年少的生活里如果出现一个可爱的人,就会令他刻苦铭心,难以忘怀。
是的,就在他和爷爷为生活所迫,转学来到小榄镇时,这个人出现了。她是一个大胆,活泼的小姑娘。她叫唐婉悠,名字很好听。那一年,陈诚十二岁。
陈诚想着,仰头喝下了一罐啤酒。
唐婉悠就像一个精灵,给陈诚苦难而自卑的少年生活里注入了一丝快乐。
第一天,他在老师地带领下来到了教室。我们的集体来了一位新同学,他叫陈诚,老师无外乎地向全班介绍着。
老师!让他坐我这!声音清脆空灵,银铃般好听。一个明显比同龄人高上半个脑袋的女孩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女孩犹如花朵般精致可爱的脸上,一对酒窝随着笑意俏皮地绽放于两腮。她的眼睛晶亮得灿若繁星,灵动地闪烁着光芒。
三年里,唐婉悠成了陈诚的同桌。
陈诚来到唐婉悠身边坐下,他注意到身边的女孩给了自己一个鬼魅的笑。她用笔尖捅了捅陈诚,在眼前的书本上写下一句话:叫姐姐!
妄自称大?陈诚又喝完了一罐啤酒,想起过去的事,心底哑然失笑。那时的他必定还不会用这样一个成语来形容女孩当时的举动的。
陈诚注意到女孩握笔的手上,指甲上涂着鲜艳的红色指甲油。不过,仅限于小手指的指甲上。
课后,并不是叫唐婉悠一声姐,然后换来,嗯,姐今后罩着你之类的话。唐婉悠喊陈诚去学校的后山上玩儿。
学校的后山上,开满了茶花,唐婉悠教他用空心的小树枝插入花朵中吸食花蜜。他们在土里挖了一个坑,待捡来的干枯树枝燃成灰烬后,在坑里煨烤着红薯……。那个下午,他们有了现在想来匪夷所思地快乐。
后来,陈诚知道唐婉悠是镇长的女儿。
唐婉悠总能想出些新奇的事情,让陈诚快乐地和她在一起。她偷来渔网,带上陈诚去山里的小溪里捕鱼。给陈诚送来十条小蚕宝宝,带他去摘桑叶,蚕宝宝后来竟然吐丝结茧了。
唐婉悠的胆子好大,还从老师办公室里偷出来《射雕英雄传》两人分享,这是陈诚看的第一本金庸的小说。
婉悠的爸爸总是很忙,每到这样的时候就只有丢下饭票让婉悠自己在镇政府的食堂里吃饭。这也陈诚盼望的时刻,因为每次婉悠独自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就会叫上陈诚。对于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来说,镇政府食堂里的回锅肉应该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了。婉悠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陈诚把一块块肉囫囵吞下,此时的婉悠在陈诚的眼里已然就是一位田螺姑娘,就算他知道这回锅肉是食堂里的厨子做的。
吃完饭,婉悠会带着陈诚来到镇政府的会议室里做功课,弹吉他。婉悠脚踩着椅子,人却高高地坐到了会议桌上,抚琴浅唱。阳光从会议室里又高又宽的窗户里透了过来,照耀在她的身上,光晕笼罩着她,看上去,婉悠就像一个精灵。
陈诚清楚地记得婉悠弹唱的第一首曲子是孟庭苇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
婉悠,明媚的阳光照耀在你的身上,你却唱着《冬季到台北来看雨》,你傻呀?婉悠,你有没有问过这道阳光的感受呢?
回忆里,陈诚再一次地哑然失笑,是苦笑,渗着心里的泪滴。……你有没问过我的感受?你为什么悄没声息地就离开我,你在另一个世界里还好么?
婉悠教陈诚弹的第一首曲子是《献给爱丽丝》。后来,陈诚依照婉悠送给他的吉他谱学会了很多的歌。《童年》、《一剪梅》、《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大约在冬季》、《沉默是金》、《同桌的你》……。
“你将来是想成为一位歌星么?”陈诚曾经这样以为。婉悠咯咯笑着:“我要成为女篮5号,如果二十岁的时候入不了国家女篮,我就当一名体育老师。”
婉悠的梦想直接简单,她房间里的墙上,在众多歌星海报包围的中央是一个黑人的相片。陈诚后来知道这个黑人的名字叫迈克尔乔丹。
暑假里,陈诚见到了婉悠的妈妈,一位从青海支教回来的老师。那天,她正在带着自己的女儿在镇政府院子里的篮球场上打篮球。她是一位身材高挑修长,气质温婉而又知性的美丽女子。
婉悠跟陈诚骄傲地提起过自己的母亲,说她妈妈曾经是省女子篮球队的,妈妈小时候因为看过一部电影叫《女篮5号》,从而喜欢上了篮球的。所以,我的梦想是将来也像妈妈一样成为一名篮球运动员。
婉悠的话,让陈诚感到她的母亲气场的强大。这样一位伟大的妈妈可以让自己高挑的身材、美丽的样子,甚至是梦想,连同自己的基因遗传到了女儿身上。
“在大学里,我爸爸正是看到我妈妈在篮球场上打篮球英姿飒爽的样子,而喜欢上我妈妈的。”婉悠歪着可爱的小脸说,然后,又笑盈盈地对陈诚问:“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什么?”陈诚有些似懂非懂。
“这就叫爱情!”
这是有人第一次在陈诚面前提到爱情这个字眼,犹如春风化雨般荡涤他少年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