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所有这些棋面落在了一起,再浮凸出了唯一一个在所有棋面上都落了黑子的位置。
虞绒绒睁开眼,垂腕落子。
“咔哒。”
玉石棋子与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下棋本就是一件畅快的事情。
做自己的擅长并且喜欢的事情,更是快意。
落子的瞬间,虞绒绒的眼眸极亮,颊侧珠翠微晃,好似有星辰闪烁其中。
棋局骤顿。
石桌与黑子之间绝对静止,分明都是死物,却竟然好似有畅快与欢欣从虞绒绒的手下流转出来,再传入她的心底。
好似她与那枚棋子竟然惺惺相惜,在这样诡谲奇特的地方,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短暂的停顿后,石桌上的棋局再换,再成残局。
虞绒绒再次闭眼。
黑子落,再起,棋局出,复又被破。
闭眼的少女额头有了细密的汗珠,太过大量的脑力消耗让她有些站立不稳,她一手撑着石桌,执棋的手却极稳,每一次落子都清亮干脆。
……
就算被如此大量且毫无停顿的棋局充斥,虞绒绒依然在计数。
她已经下了足足十八场残局。
她的脑中早就被这些黑白充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再落多少次子,这枚行径过分奇特的黑子才能放过自己。
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自己每一次重新触碰到那枚黑色棋子的时候,其中都有一些丝丝缕缕的东西顺着她的指尖蜿蜒而上。
但畅快是真的。
就像是独弈了这么多年后,终于拨云见日,棋逢对手。
十八场后再三局,接连不断出现的棋局终于出现了一点停顿。
虞绒绒的身下有了一张石凳。
她早就站不住了,几乎是跌坐在了石凳上,再抬头的时候,却见自己对面的空气好似有些模糊粘稠,下一瞬,一位须发皆白的满是皱纹的枯槁老人坐在了自己对面。
虞绒绒的精神早已十分疲惫了,但她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任何疲态,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老人。
老人也在看她。
他一身华服微脏,须发早已粘结成胡乱模样,眼珠浑浊,眼神却足够锋利,如此看她良久,他突然怪笑了一声,终于开口道:“谁能想到满身铜臭的臭棋篓子居然有了个会下棋的后代,这让他知道了,岂不是要气死。妙啊,妙啊!气啊,气啊!”
虞绒绒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显然,之前与她对弈的,便是面前这一位了。
形容枯槁的华服老人说得乱七八糟,神色更是有些疯癫,他显然并不在乎她能不能听懂,甚至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只径直道:“世风不古,人心日下,拿了老头我的棋子,就只知道杀人,杀人,呸!杀人有什么好玩的,这么多年了,就只有你这个小丫头和老夫过了几招,痛快——!”
他仰天哑声大笑起来,须发飞扬,袖袍无风自动,有火鸦被他这样的笑声惊动,漫天遍野地飞了出来,连成一整片的尖叫。
华服老人笑声渐缓,毫无形象地指天怒骂道:“一天天的就他妈知道叫,叫魂呢?”
于是下一刻,几乎遮盖了大半天空的火鸦竟然齐齐噤声,再倏而从天而落,跌入燎原的火色之中,瞬间便被火舌吞噬。
虞绒绒心底剧震。
她想到了刚入弃世域时,傅时画对这里也会出现火鸦的疑惑。
于是她进而隐约猜到了对面的老人或许才是形成这枚拥有领域之力的棋子、以及这张棋盘的真正主人。
又或者说,这棋子也许其实是这位老人死后溢出的魔祟物,所以其中还有他的一缕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