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久,他才开口。
“卞老板,你说说,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单独在一起说过话了,”聂雩霁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满心都是苦涩“从我被送进龙园起,就很少有机会同你说话了,一直以来,我都好想跟你说说话,可惜我没时间。为了像父皇一样成为最优秀的帝王,我每天都告诫自己必须付出最大努力。”
“你知道的,我每日五更便起床,练功修行、学习史书术数兵法,还要在闲暇之时博览宫中藏书,尔后再回到龙园跟师傅们学习琴棋书画、药理暗器等等,有时为了检验学习状况,会经常跟天兴门层层选拔的杀手们拼个你死我活,一天到晚忙不停,日复一日重复着这单调的生活。论文,我琴棋书画样样精湛,难道只为得到天河四圣的夸赞?论武,我十六岁就能打败天兴门培育的天才杀手,难道只为了让人慑服惧怕?我受伤的时候你可有瞧过我,可有陪我说说话?”
他猜,他之所以很能理解乐流云,并且喜欢她乃至后来深深爱上她,是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有许许多多共同之处。
第1卷 第400节:皇帝的孤独你懂么?
他能在她身上看见属于他的一些影子,他觉得她是有资格与他并肩站立的。
处在他这个位置,孤独是必然的,随着年龄增长,朋友会越来越少,用心亲近他的人也越来越少,阿谀奉承、拥戴拍马的人倒是越来越多。
这些人总会想尽办法从他那里捞到好处,也有不少人甘冒风险算计他,而这一切,他都必须独个面对承受。
因为这样的人和事太多太多,甚至每天都会变化花样,太过纷杂凌乱,以至他常常分不清谁好谁坏。
于是索性将心门封锁,对谁都有所保留,不绝对的相信任何人,对谁都冷酷严厉,喜怒再也不行于色,却又喜怒无常,心思城府之深,藏在任何人都触摸不到的地方。
这种程度的孤独,必须要有非常强大的内心世界你才能活得很好,否则必会郁郁而终。
“卞老板,你知道当皇帝的滋味么?”聂雩霁望着卞美丽,嘴角泛着淡淡的苦涩“皇帝的孤独你懂么?那是谁也无法体会的苦涩,你也不懂,你连看都不来看我…”
“不,是你父皇他不让……”她好委屈,她怎么可能不想看他不想疼他,只是聂羽傲根本不给她机会,说什么不要去打搅他之类的鬼话!才造成他们母子如今的隔阂!
“卞老板,别把责任都推给父皇!他对你根本谈不上任何限制不是吗?你明明可以来的,只是要照顾雲舟和霆霄,你便再也无暇顾及我,对吗?”他在努力奋发的时候,卞老板的确是在照顾他的孪生弟弟,后来还多了妹妹,她根本无暇顾及到他,见面都少更别谈聊天,他十六岁成人礼那天,是他印象最深刻的相聚,那么短暂却让他那么留恋。
“不是这样的,木木,我一直关注着你的成长。”她只是真的很少跟他面对面交流而已,他的优秀她都看得到,也非常非常骄傲,只是没有亲口告诉他而已。
“不,你关注的不是我,而是雲舟。四个孩子中你最疼的就是雲舟不是吗?他性格温和善良,心思又极其细腻,如女孩一般善解人意,是你的贴心小宝贝儿,你几乎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到他身上。你把他培养得很优秀,却时刻告诉他,就算再优秀,凡事都不要和我争,那是你保护他的手段,因为你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争不过我,争只会害他自己!”
第1卷 第401节:谁说爱情不能争取呢?
“木木,你怎么能这么想?”天啦,她怎么会给他造成这样一种印象。
“卞老板,这是事实!”聂雩霁顿了顿,饮下一杯酒,继续道“今天你一来,怒火通通发到我身上,我认了!你是我母亲,我自然不敢有任何怨言,但你可有认真问问我是怎么想的?也许我也有苦衷……而你只关心雲舟的安危,关心他是否被我伤害!一心想着替他寻回公道,因为在你心中,我永远是个强者,雲舟却只能屈服在我的暴政和淫威之下,我说的对吗?”
卞美丽不说话,只想听听他的想法,她们母子之间,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鸿沟与误会。
只听聂雩霁道“雲舟造反,这是铁铮铮的事实,无论搁在哪个朝代,都是一等一的罪名,无可宽恕!我不阻止他难道还要放任他纵火烧宫吗?他是王爷,是武将,是镇海大将军,官居二品,他必须清楚自己身上肩负着何等重大的责任,而他却忘掉了自己的身份,为了女人起兵造反!或许是被逼急,但身为男人,他就该知道,天下苍生永远重于儿女私情!”
“是的,”卞美丽点点头,木木所言极是,但既然他也懂得苍生重于红颜的道理,又何苦棒打鸳鸯,搞出这一系列莫明堂的傻事呢!于是她笑了“可你也知道雲舟和流云两情相悦。”
“是,那又如何?谁说爱情不能争取呢?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不可能?当年父皇不也是从尘舅舅手中抢走你的么?”
“木木,你错了,我选择你父皇是因为我爱他,并非因为他霸道或者强取豪夺,跟他在一起是我心甘情愿,倘若我当初爱的不是你父皇,就算他再如何努力,我也不可能动摇!流云和我不一样,她从一开始就爱着雲舟,雲舟也同样深爱她,你又何必要参与其中呢!真正的爱是放手,让对方幸福!”
“呵呵,放手让对方幸福,”聂雩霁大笑,嘲弄之意十分明显“就像皇叔一样,爱你爱得那么窝囊,那么幽怨,那么不甘心?”
第1卷 第402节:我不在乎,我要定她了
提起这茬,卞美丽神情极不自然“你哪只眼睛看到你皇叔爱得窝囊、幽怨、不甘心了?”
知道戳到她痛处了,聂雩霁幽幽的笑了笑“卞老板,你就别再骗自己了好吗?皇叔这辈子都深深的爱着你,只是有苦说不出罢了!”
这可不是他乱说的,证据多得很!
每年皇家宴席,皇叔总是远远坐着,席间目光却静静的、痴痴的落在卞老板身上,任他身边的王妃黯然神伤,他一点也不在乎,对了,就连这可怜的王妃,也是应了卞老板的要求才娶的,可怜她陪在寒王身边一辈子却分不来一点爱情!
还有一次,记得是十三四岁的光景,他随父皇去到寒王府,偶然路过皇叔的书房,瞧见屋里挂满画作,每一张都是他最熟悉的容颜,不是卞老板又是谁!
当时父皇什么也没说,只是愤然离去,末了却下令烧掉整间屋子,也给皇叔下了终身不得作画的禁令!
瞧他父皇多狠,连皇叔偷偷的回忆都要剥夺干净!
他还没狠到这种程度吧……
“那你要如何才肯放手呢?”他这是倔强还是霸道她也不知道了,总之这孩子太让他伤脑筋。
“永不放弃。”这份执着不是为了感动谁,只为让他一辈子都带着希望而活,因为他明白,他这一生只会爱上乐流云这一个女人,没有她,他永远掌权,却也永远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