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冬梅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七百多分的并不是淮门的高考状元,而是整个江东省的高考状元,出现误会的原因是儿子参加高考那年,一中的谷清华考了七百二十分,是淮门和江东省的文科双料状元,那丫头据说高三一年就住在自家对面的六号楼,以至于那套房在租赁市场上异常火爆,价钱比同样房型高一倍,租客依然趋之若鹜。
七百零七分,意味着包括北大清华在内的所有大学都对自家儿子敞开了大门,傅冬梅当过一级英模的妈,还没当过高考状元的妈,俩儿子在学习方面都不是特别突出,从小学到高中,当家长的就没抬起过头来,今天算是扬眉吐气了,傅冬梅仔细问了儿子的分数,数学和理综都考得很好,失分主要在语文的作文和英语上,傅平安口语很好,不代表书面英文也好,这一门课他轻敌了。
傅冬梅忙着打电话报喜,向各路亲戚报喜,向教过儿子的老师们报喜,向街坊四邻牌友们报喜,不光傅家忙着报喜,无数家庭在这一刻都在忙着通知亲友,他们的儿女考了个好成绩,顺利度过人生第一次重大关口。
傅平安考出707分的信息,很快就传到了二中,另据其他渠道得来的消息,这次淮门高考成绩普遍不理想,很多学生在数学这一关上走了麦城,预计今年的录取分数线也会相应下浮,而707分属于高分中的高分,不但有可能是淮门的理科状元,还极有可能问鼎全省前三。
吴主任很兴奋,向钱校长建议挂横幅庆祝一下,钱校长考虑了一下说等等看,落实了名次再挂也不迟,吴主任说这事儿就得急,七百多分就值得挂一次横幅,确定了是状元还是榜眼,就再挂一回,确定了录取院校,还能挂第三回,可以大大增强市民对于二中的印象,这在广告学上叫什么概念来着。
“老吴还是你有想法,那就先挂起来。”钱校长当即拍板,吴主任派人联系了校门口打印店,很快制作出一条红色横幅挂在门口,内容是:热烈庆祝我校同学傅平安考出707分的理想成绩。
同学们从这条横幅下走过,无不感到骄傲自豪,但也有些同学觉得哪里怪怪的,比如范东生一直暗恋的李澍同学,她是知道傅平安兄弟俩转学的事情的,回到家里,在饭桌上和父母说了这件事。
“人家都转学了,学校还拿人家炒作,真不好。”李澍说。
“这叫没有廉耻,现在的教育啊,完了。”妈妈说。
“为人师表,做出这种事情,确实不妥,但是对于本校的学生来说,确实是一种激励。”李澍的爸爸穿着蓝色的短袖警服衬衣,肩膀上两杠两花,他就是皮校长的朋友,市局政治部的副处长李培文。
“好不容易回家吃个饭,还不忘教育孩子,到底是做思想工作的,你啥时候把你闺女教育好就行了,整天不想着学习,成绩都下滑到哪儿去了。”妈妈给了李培文一个白眼。
“成绩不是第一位的,学会做人才是最重要的,我以前在刑警队的时候办过一个案子,江东大学的高材生,毕业后找的工作也不错,干没多久被辞退了,后来因为什么琐事,把他妈妈给杀死了,这就是只顾成绩,忽略了思想教育的恶果。”李培文说,“对了,这位同学转学去了哪里?”
李澍说:“听说是树人中学。”
李培文立刻离开饭桌,打电话给皮校长道喜,皮亚杰已经接到了好几拨报喜电话,一般的朋友他就敷衍过去了,但是对李培文他说了心里话,傅平安成绩优秀,并不是树人的功劳,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就像树人的那些学生,虽然在高考这条路上走不通,但不代表他们在其他道路上走不通,两人一聊话就多,不知不觉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回到饭桌上只剩下残羹剩饭了。
吃完饭,刷了碗,李培文换了便装,在小区门口买了一袋水果,打车去了市立医院,在呼吸科病房里见到了自己刚从警时的师父,一位古稀之年的老刑警。
师父当了一辈子警察,风餐露宿,饮食不规律,早就患上了胃癌,十年前手术切除了胃部,一直和病魔作斗争,癌症暂时降服了,其他病症又冒出来,这次是肺炎发作,所以住进了呼吸科,做雾化,吸痰,吊水,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李培文坐在床前,给师父削着梨:“您吃这个,梨能化痰。”
师父说:“你没事不会来的,直说,啥事。”
李培文说:“树人中学出成绩了,一个考生考了707分,有可能是今年的状元。”
师父点点头:“教书育人,是功德。”
李培文说:“那些孩子,本来在外面打架斗殴,无恶不作,到了树人都脱胎换骨,不一定学业有成,至少不再危害社会。”
师父又点点头:“这是更大的功德。”
李培文迟疑了一下说:“我查过他的底子,确实很可疑,但未必就是那个人。”
师父说:“那就继续查,直到水落石出为止,别人可以糊弄,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警察不行,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别管过去多少年,都不能放弃,师父我干了一辈子刑侦,就这个案子不甘心啊,到退休也没破,现在身体不行了,不知道哪天就走了,我死不瞑目啊。”
李培文把削成小块的梨递过去,师父吃了一块,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护士进来吸痰抢救,把李培文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