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年前温休答应要帮新帝推翻旧政权,重建家国的时候,温休就想到了今日。历史上的开国臣或多或少,都会惹新帝猜忌。如今的温休对名权势利着实没什么兴趣,但单靠他一张嘴去做所谓的澄清,还不够。
他需要身体力行。
他看着游戾,游戾便也这么看着他。
实话实说,温休与游戾想象中的差距很大,他本以为温休是个发须斑白、满脸皱纹、几近花甲的瘦弱小老头,再不济,也该手握羽扇纶巾,留着小山羊胡。游戾没想到,温休却长了这副模样——眉目清秀、面容白皙、气质泠然——明明面颊上并无多少岁月的痕迹,却让见过他的人都明白,他走过很多风雨。
他接下这个任务时并没有多少想法,纯粹是因为帝王开价高,任务也不难,不过是盯人,有不当的就上报,然后在未来的某天接个信号,杀他无形。
简单得很,且他又正巧想来会会所谓的开国军师是什么模样——虽然其他的他都想岔了,但“只需一只手就能把他捏死”这一点,倒是分毫不差。
温休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游戾便也迎着。
温休将刚刚面对苏昭明的温和都收敛了起来,对游戾来说,也算不上攻击性,但看起来怎么样都不像是好相处的。他凑近了游戾一些,片刻,才微微笑了起来,问道:“游侍卫,你会刻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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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休房间的桌面上,还零零散散地乱放着刚刚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竹片。
温休在一堆竹片中翻了两下,才找到他要用来刻字的刀。他拿起刀,又转身回到游戾身前,刀尖对着自己,刀柄递向游戾:“游侍卫,来吧,帮我刻几个字。”他微仰着头,清澈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游戾,问:“你识字么?”
游戾到底年轻,摸不透温休到底想做什么。游戾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但就连他也知道,他这样的人,一看就该被防备,虽不至于被明目张胆地晾在一旁不理会,但也不会过多地给眼色。哪怕一点也不被怀疑,他也该问问游戾自身的境况。温休却是问也不问,就将他带入了房中,还要自己给他刻字。
游戾神色不查地接过温休递过来的刀:“会一些。”
“那我说一个,你刻一个。”温休笑了笑,自顾自地往回走,然后拉了椅子,在桌子旁坐了下来:“你也坐吧,不必拘谨。”
游戾看了温休几秒,温休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他也没再客气,就近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刚刚也听到了,我要辞官了。”温休不急不缓地和游戾交代,“刻在竹片上的,就是我辞官后想要去做但以前没做过的事情。到时候我便翻着牌子,一个一个去完成。”
游戾左手拿着竹片,右手拿着刀,面上没什么表情,只静静地听温休说。
“第一件事,抓鱼。”温休单手撑着脸,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倒显出些和他面容不太相符的孩子气,“会写么?”
游戾“嗯”了一声,便一刀一刀地刻了起来。在竹片上刻字,很难刻出笔锋。温休看着游戾一刀一刀地刻,便知他平时写字不多且不在乎个人风格,看着像是认得便可。
温休垂着眸看游戾刻,等游戾刻好了,他又接着道:“第二件事,凫水。”
游戾刻得不快,却刻得很认真。刻了五片左右,等游戾开始刻第六片时,温休闲着无聊,便挑了一片竹片来看。
温休轻轻地摩挲着凉滑的竹片表面,看着游戾的那几个字。
入木三分的力度,非武人刻不出。
想要模仿不简单。
温休正想着,游戾又放下了手上已完成的竹片,然后拿起一块新的看着温休。
“六片了。差不多了。”温休笑着,“再写最后一个。”
游戾沉默地看着温休。日头正盛,房间里烘热得像烤炉,逼得人通体烦热。游戾能觉察出自己的背后隐隐地出了一层薄汗,可温休却仍如一块凉玉般坐在自己身旁,他顶着一张浅欲淡望的脸,没什么表情,只轻轻地说:“最后一个,便写初尝云雨吧。”
游戾知道这时候自己只要垂头刻便是了,只是温休说的话同他本人反差大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只愣了一会儿,温休便笑了起来,他一笑,便带了些勾人的意味。
他还是单手撑着脸,一寸也没靠近。细长白皙的两指间夹着一块单薄嫩绿的竹片把玩,莹润的翠绿竹片显得他更白了些,他的唇一开一合。游戾便听到他说:“怎么?是不会写么?”
游戾还未来得及回过神回答,温休的笑意更深了些,意味不明地问道:“是不会‘初尝’,还是不懂‘云雨’?要我教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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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热茶
游戾又盯着温休看了几秒,才转过头,一边拿着刀开始刻,一边听不出情绪地说:“我会。”
温休似笑非笑地看着游戾,没有挪动的意思。
游戾被温休盯着,只觉身体愈发火热,恍若那日头只照在他身上般,烤得他手上的动作都不自觉地加快。他左耳嗡嗡地闹,右耳被门外的虫鸣扰。他虽刻得急,手却稳,不消一会儿,就将手上的刀扣在了桌上,然后将手上最后一块竹片递给了温休,沉着声音说:“刻好了,温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