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陵光说,这只被选的禽鸟必须对他的主子足够忠诚,故而多在出生之时就被下了蛊惑咒,也算是给主仆培养感情。他这么一说,我便想起苏舆与槿颜来。苏舆被下蛊惑咒,对槿颜生死不离的,大约也就是这个缘故了。
后来我与陵光说到聆月失去光华之力的事情,那厮竟丝毫也不惊讶,反倒像早知此事般,然后告诉我说,原来暨弢早在有入魔征兆时,仙力就已经有些下滑,如若不然,也不会被比他少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聆月给轻易打败。然而即便是将他打败了,聆月君也少不得落下些重伤,更别提后面的光华之力离体了。然后我便心里一动,乍然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之前出去几日,不会是去了天宫给聆月君看伤吧?”
他仍是挑起那双桃花眼,一边喝茶,一边赞道:“丫头真是聪明。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有本帝君在,有什么伤是好不了的?倒是你那夫君,一日催个数次,非要我回来委羽山给你看伤,真真是把整颗心都落你这儿了!”然后他打量打量我,又道,“我巴巴地赶了回来,却看见你在山下的水塘里游泳游得欢畅,哪里是有伤的样子?”
我只得陪了几声干笑,抚弄了一番尚且湿着的头发,“在琳境我本就没受什么伤,又有九天玄玉在,那伤,早好了!”
“丫头啊,你这身子也要好好保重才是,你可是聆月君好不容易救回来的。”
他与我这样说道,眼中竟显出少有的悠长深远来,神色肃穆得我都看呆了!
他则又喝了口茶,又更我说起了另一个八卦,神色也缓了过来。
这另一个八卦,正是天君发了一纸鲜红的昭书,昭告四海八荒六道众生,九重天凌霄殿,将在数月后的某个诸事皆宜的祥瑞之日,册立天后。
“呵呵,小风儿你是不知道,我从九重天上踩着云头过来时,却见那东方瑶清的方向一派祥云蒸腾,紫气缭绕,仙泽磅礴,喧闹之声传了不止数千里!真真是,热闹得紧,热闹得紧啊!”
我就知道,那些个整日里荒废修行大业,闲得发慌的神仙们如今逮着这么个喜事儿,非得把瑶清帝宫的门槛踏烂才罢休!还要美其名曰,是道喜!
陵光一边喝茶,一边笑吟吟的也与我道起了喜。
我心里却并不如何喜,只因陵光那一下肃穆的神色,让我很是惴惴。想那日在琳境,聆月临别时还与我在虚空境里头“厮混”了许久,虽然闻到了他喉中的血腥,可终归没看出什么大的不妥来。现如今陵光这么一说,显见得聆月是装出来的没什么不妥,而以我对他的了解,这恰是他最擅长的,说得好听点是不动声色,说得难听些就是装模作样!可现下他既不愿让我担心,死命“装”着,我却也没法子。幸而有陵光在,陵光的医术我一向信得过,想来是没甚要紧的了。
这日夜里,委羽山上月黑风高,我背了一袋子淬焰果,三袋子腌萝卜丝儿,并上一个小包袱,里面装了几件换洗的衣裳,还有那块九天玄玉,趁着陵光尚在睡眠之中,招来祥云,上了回我的故乡——瑶清帝宫的路。
我此举倒也并不是心血来潮,其实早在方从琳虚回来时,我就想着回去瑶清一趟。前些日子,五哥和二哥与我说,大嫂生了个儿子,可又出了些岔子,二、五两位兄长下了凡界抓六哥回来,却也不知道现下有没有抓到。一、三、四三位兄长留在帝宫里头,大哥必定是忧心他儿子的,三哥和四哥又并不是擅长于应付外人的神仙,也不知帝宫里要如何打发那些个道喜道贺的人。这若是搁在数万年前,我是万万不会如此细致思量的,左不过图个自己舒心畅快,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可现下我已经是个九万多岁的神仙,若还是如此童真便真真对不起养育了我这么长年月的四海仙泽了,也委实对不起我这一神尊名号。
本神尊思量的多了,便愈发觉得我应该回去瑶清帝宫帮忙,奈何陵光这厮必然不会允我此时出去委羽山,即便我这伤已经好全了,他也会说:“遵从君上的意思,小风儿你还是再养养吧!”我却不知,为何聆月那厮能把陵光搞得如此服服帖帖。
故而才有当下这月黑风高夜出逃的壮举。不过为了弥补陵光一番,我将聆月送与我的许多仙草宝药都留下来,算是白送给他了。陵光一向喜欢倒腾药材,如此想必见我偷偷逃了也不会过于不开心。
四周虽然一片黑魆魆的,可长生境仙乡福地,四周飞的萤火伴着我手中亮堂堂的夜明珠,也足够我看得起眼前的路了。道路两旁的萝卜十分茂盛,绿油油的叶子很喜人;偶尔有些修炼了有些年成的大树灌木,发出睡眠的轻呼声,还有些晚上不睡觉的物种,见我路过,都很是恭敬地打招呼。陵光喜欢清静,所以委羽山下设了许多的结界啊法阵啊之流,我三两下破了阵,出了委羽的地界,向着东北方向,依次过了勃垒、番条、曹夕三个大山头,直到天色将亮之际,才算出了长生境的地界。
说起来,若放在平日,我是断不会如此只靠着两条腿并上一颗开陌神珠赶路的,少不得要施个咒术,腾个云头一类的。可现今我重伤初愈,陵光那句“你可是聆月君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老是在耳边晃荡,我便也惜命起来,轻易不施咒,只得慢慢赶路了。
曹夕山下,已经没什么萝卜了,倒是长了许多鹤草,紫红色的嫩叶子铺了满满一地,而一大片紫红色之上,竟立了一个衣装雪白的男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