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影走远,没入阳光中,转瞬便再看不见。秦红药也不再多耽搁,抱着她几个起落回到了药庐内,姜潭月瞥见两人灰尘仆仆的模样急忙丢下手边的事迎了上来,她也没有多做解释,含含糊糊的应了过去,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姜潭月为那伤口上药包扎,刀口极深,雪白的绷带一覆上去立刻被染得鲜红。
那淙淙流淌不尽的鲜血落在眼中,似是杜鹃泣血,心中一揪一揪的疼,那疼痛化作嘈切纷乱的杂音,搅得她思绪团团打结,有几瞬竟起了对自己深深的厌恶。
姜潭月注意到她的手也有深浅的几道割痕,血液已经凝固变干,轻轻一擦都有皮肉撕扯的剧痛。欲要给她包扎,却被她挥挥手拒绝了,只说不碍事。
她长久的坐在床榻边,连姜潭月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怔怔的望着窗外圆日缓缓落下,夕阳似血,眼前染红一片,不多时天色完全黯淡了下来,一轮弯月悄然而起。从一开始的设计欺瞒,到后来的患难与共,不知不觉已将萧白玉放在心上,她甚至在药庐不远的渡口处布下小船,里面的物事俱准备了两份。
本就打算即使尚未解开地图之谜,也要阻止她去幽兰谷涧,不管是下药或是用毒,都要将她强行带回九华山。可一时失言便再不能挽回,更何况现在又怎能放心她一人留在九华山,不管是灰衣人还是哥哥都对她虎视眈眈,倒不如陪在她身旁还来的安心。
床榻微微一动,意识刚刚浮现,萧白玉就猛地坐了起来,弯刀就在她手边,一抓便紧握在手。但她四肢却虚软,催动内息时发现丹田空空如也,全身竟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最好别乱动,我封住了你的七经八脉,你安安稳稳的就不会有事。”秦红药口吻淡淡,拿过不久前姜潭月端来的晚食,端起粥碗舀起一勺,喂到她嘴边。承受着她如针扎在背的寒芒目光,面上纹丝不动,所有的情绪仿佛都被随着那些血液翩然流走,不肯在他人面前露出半分的自怨自艾。
萧白玉不张嘴,身子动也不动,连多看她一眼也不愿,静默的坐在床榻上,脖颈处有些微的湿润,似乎方才猛一起身伤口又崩裂了几分。
“粥有些凉了,你将就一下,我不会放你一人独处的。”她汤匙往前递了递,微凉的米粥触到了失血的唇瓣,沾上点点晶莹。萧白玉蓦地一挥手,汤匙被她打翻在地,白色的瓷器在地上散成碎片,她憎恶的抹去唇上沾到的米汤,犹如是送给乞丐的嗟来之食。
即使武功尽失她也没有露出一丝怯弱,反倒是等着秦红药发怒一掌了结了她,这人到底还在做戏给谁看,难道还指望自己感激涕零她的手下留情么。如若不是多年修养在身做不出扇别人耳光这种事,她当真想冲那张假惺惺的脸上狠狠挥一巴掌。
秦红药果真如她所料出了手,指尖在她肩上连点几下,便全身僵硬如同断了线的皮影,动弹不得。被点穴后却并未见她还有别的动作,只听门扇吱呀一声,脚步声进出,没一刻她就又回了房间,手中拿着药瓶绷带,还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她走进几步,手势熟练的解下脖颈处被血液沾透的绷带,重又上药包扎,她温热的指尖触在脖颈上,躲又不能躲,萧白玉咬紧牙关,全身绷得死紧。下颌转眼就被人抬起,她对上秦红药近在咫尺的眼眸,那模样半分没变,可现下看在眼中只觉是世上最丑恶的一张脸。
“若是不想我碰你,就莫要任性,否则我只有点了你穴后强行如此了。”手指抚上她的薄唇,微微用力陷进齿间,勉强让那死咬的牙关分开一些。另一手舀起一勺热粥,摇晃至渐温,才顺着她微开的唇瓣缓缓喂了进去。
温热的米粥顺着口腔流淌进喉中,萧白玉被迫吞咽了下去,并不烫口,那人也很小心的没有让白粥从嘴角流出,但这近乎羞辱的动作让她味同嚼蜡,似是被灌下了穿肠烂肚的毒药,胸腔中像是腾起熊熊烈火,燎原一般包裹住她的全身。
喂食的动作极有耐心,秦红药喂一勺停顿一会儿,看着她喉头微动确认咽了下去再继续下一勺,一碗白粥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见碗底已空,检查过伤口并未渗血,轻轻擦干净她的嘴角,扶着肩膀让她躺下,才又伸手点了她的睡穴。
凌厉似是淬了毒的目光被笼下的眼皮遮挡,秦红药站在床边望了她好半晌,才蹲下身去收拾散落一地的碎瓷片,夜色弥漫了整个房间,似是心中有一块地方也在这夜里沉睡下去,再不复醒。她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将一块瓷片紧紧握在手中,久久不动,伤口本还未愈合的掌心又添了几道划痕,似是掌线浮出交错的纹路。
鲜红的血染在洁白的碎瓷片上,又悄悄滴落在地不闻一丝响动,她终于承认这是第一次明了什么是痛彻心扉。
第40章不在东墙(伍)
之后的几日中姜潭月也来看望过她,先是庆幸道若刀再偏一寸,可是要直接切断命脉了,玉姐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又满脸疑惑的问道,怎么只分别了几个时辰就受了如此重的伤,还伤在脖颈处。她自是看不出萧白玉已被封了内功,只觉玉姐姐似乎伤的很重,整个人都似是没了生气。
只在看到姜潭月关切的目光时,萧白玉才会动动唇角,露出久违的一点笑。但她现在自身难保,又怎能再把这个小姑娘扯下水,便对发生过的事缄口不言,再过了几日,连姜潭月的身影都不再见,只隐约听见在门外小声的在说些什么,许是被秦红药编了理由拦在下来,她也就再没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