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不愿见你,只是……”姜潭月那双晕着水汽的眸子盯着她,天地不怕的姜流霜便忽然结巴了一下,踌躇了一下还是再抬起手来,替她擦干了泪痕,这张脸上不应该有任何悲伤难过的神情,这是自己从小到大唯一宠爱着的人,哪怕是分开的八年间,也一直把她放在心上,未曾有片可懈怠。
姜潭月倒是没有再躲,却也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角,那淡笑怎么看怎么苦涩。萧白玉站在一旁将来回看了个完整,心下也是一片通透,只是当局者迷,她也不准备将这局点拨清楚,有些事,不是亲身经历,亲自历经挣扎再想明白,别人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不自觉便想到了秦红药,哪怕知道不是什么正当行为,萧白玉还是在心底默笑了一下,她同秦红药经历了那么多的纷乱,费尽千辛万苦才想明白情字何解,才有了现在的安宁幸福,而面前这两人的路,怕是还长的很,但终究是两厢情愿,谁也怪不得谁。
姜流霜看着堂妹沉寂的笑意,一颗心仿佛也沉进了漫地的尘埃中,呛得她喘不过气,收回手站在原地,竟是不知还有何话好说。若不是突然有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接近,她们两人怕是会在这里沉默的站到地老天荒,萧白玉偏头望了一眼,说不上是失落还是轻松道:“楚姑娘她们回来了。”
其实以萧白玉的功力,辨认出脚步声是谁已轻而易举,但她还是习惯性的抬眼去看,即使明知不是秦红药,也抵不住心中隐隐的期待。姜潭月闻言向门口走来,这回是真的露出笑来,远远的就朝两人招了招手,呼喊了一声:“小绘,楚姐姐。”
沈绘明显着急的很,三步并作两步冲撞过来,刚要开口却被楚画拽了下袖子,一口气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只不住搓着手指,连姜潭月的问候都忘了回。楚画扫了眼屋内几人,欠身行礼道:“姜大夫也来了,还未多谢姜大夫救命之恩。”
这倒不是假话,楚画虽是被姜流霜带回北漠医治,但自从清醒过来就一直同姜潭月在一起,每每和她问起姜大夫在何处,还未当面致谢时,就瞧见姜潭月一张俏脸暗淡下来,几次后也不好再多问了。姜流霜看见她也没什么好气,哼道:“是啊,你就把拐走我堂妹当做是你的感谢么?”
楚画一脸显而易见的疑惑,还没等她发问,姜潭月却先皱起了眉,硬生生道:“楚姐姐并不知晓我不曾告知离去一事,你要骂便骂我,莫要迁怒楚姐姐。”
姜流霜被她一噎,即便要骂也一句话都憋不出,用力一跺脚偏过头去,再不多出一声。姜潭月用眼角瞥见了她的动作,见到自己一向骄横的堂姐吃瘪,倒也说不上高兴或不高兴,只是余光怎么也离不开她身上。
萧白玉却少了几分寒暄的心思,她分明瞧见沈绘有话要同她说,只是被楚画拦了下来,她也不管这是姜潭月的房间,便径直走进房内,坐在桌旁,点了点一旁的椅子道:“坐,有什么话要说?”
沈绘看了看那把椅子,又望了望楚画,见她轻轻点了点头,才挪动到椅子上坐下,那表情不像坐了把椅子,倒像是上刑。
“那个,秦姐姐走了几日了,还没回来么?”她话一出口,萧白玉眼神就变了,一动不动,沉默的望着她。沈绘只和她对视了一眼便转开了目光,那目光似深海似旋涡,蕴藏了她读不懂的情绪,只觉明明房外是晌午的烈日,被这种眼神看着却一股股冒出冷意来。
楚画也来到桌边,一手按在沈绘肩上,似是想给予她力量,轻咳一声道:“不知秦护法那边,是否有人给萧掌门带回了什么消息?”
萧白玉面上瞧不出一丝起伏,没有急切也没有催促,她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脊背离椅背至少三个拳头的距离,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有话直说,你还从未叫过她姐姐。”
沈绘一愣,才发现自己紧张起来竟连姐姐都叫出口,平常都是你呀她呀的直来直去,她有些不太敢看萧白玉的表情,低着头把憋了许久的话一股脑的扔出来:“我们从成都回来的路上听说,她连续灭掉铸剑山庄,烈焰堂两派,放了大火将烈焰堂烧成一片废墟,整一堂都无人生还,但最后金铁衣赶到,不仅打伤了她,还将她擒去黑雾冢关押了起来。”
黑雾冢也算是武林中人人皆知却又避之不及的禁地,是一处荒坟古墓,却因冢内终年终月都笼罩一层拨散不开的浓雾而得名。也有传言此冢内宝藏繁多,但有胆踏进冢内的人无不在黑雾中迷失方向身首异处,从未见过有人进冢后还能归来。
萧白玉眼睫一动,目光倏地收了回来,盯着木桌的一角,一言不发。沈绘等了片刻也没得到回应,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一见她的神情如此就慌张了起来,连忙道:“萧姐姐你先别着急,这肯定又是金铁衣那狗贼的阴谋,或许连她的衣角都没碰着,只是说出来唬人的,也或许……”
“小绘,别说了,萧掌门心里有数。”楚画手下用力,示意沈绘先闭上嘴,没看见萧掌门连呼吸声都快静止了么。
萧白玉背光而坐,眼眸一低整张脸都埋藏在阴影中,谁都看不清她的表情,若不是外面依然阳光奕奕,在座之人都要以为天下陡然陷入了漆黑中。过了半晌,静止的气息才又开始轻轻流动,然而却是异常的沉重缓慢,她的嗓音都低沉了许多:“我再等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