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霜皱起眉道:“笑甚么,这里没人想看你的掌门风范,一起去,黑雾冢瘴气封路,没有识毒之人你怕是连门都找不见,堂妹说的不错,我们姜家的药王神针专克这些怪力乱神之物。”
姜流霜雷厉风行的又唤来一弟子,教他多备一匹马来,那弟子转身要走时却被姜潭月叫住,姜流霜知道这个堂妹心思,还没舒展的眉头皱的更深,但“不许”两个字都未说出口,就被人截去了话头。
“备三匹马,堂姐走了八年,也未带走药王神针的功谱……我非去不可。”姜潭月还是迟疑了一下,不愿在旁人面前驳了堂姐的面子,但姜流霜却清楚她的意思,当年走时就带着一股傲气,非要不靠姜家也能证明自己的毒术能救人,是以金针虽还在手中,但对药王神针的领悟怕是真不如自己的堂妹。
最后还是备了三匹马,沈绘同楚画留在九华山,一面陪着孟湘,一面也监视着依然昏迷中的金义楼,在萧白玉有意为之下,不下山的孟湘并不知晓近日中江湖又是怎样一番血雨腥风。但萧白玉心底却明白,孟前辈许是模糊的猜到了什么,毕竟几人的如此惨淡的面色着实骗不了人,但孟前辈又为了让自己安心,硬是什么都没有问,只道一路顺风,九华派一切暂交于她便可。
这无声而又熨烫人心的体贴让萧白玉脑中紧绷的那根弦微微一弹,但随即又拉扯的更加用力,她不敢也不能放松下来,现在秦红药生死未卜处境不明,哪怕只一眨眼的松懈,或许都会让她直接跪坐在地,将满心的脆弱担忧表露无遗。
黑雾冢大名鼎鼎,谁都知晓它位在何处,却只是远远地看一眼都会被它团团笼罩的墨色瘴气吓得退避三舍。阴森繁茂的枝干纠缠在一起,张牙舞爪的藏在瘴气中,偶有一枝半树探在雾外,干瘦枯败,又峥嵘茂密,活像是恶鬼探出阴间的爪牙。
姜流霜打眼一看心中便暗暗吃惊,她见过的毒物不胜枚举,但这般大片浓密,整整覆盖方圆五十里的瘴气还是头一次遇见,甚至很远便嗅到了其中极重的腐败气味。她极目远眺,果见四周百里无一活物,不说鸟兽鱼虫,单单连一颗花草都不曾见过,唯一生长的便是这些漆黑无叶的乱枝。
在这种瘴气中,即使先行服下解毒丹,也最多只能支撑两个时辰,姜流霜面色沉的比那些腐枝还要厉害:“倘若红药失了功力被囚在此处,现下也只会是一具尸体。”
萧白玉听懂她的话外之音,若是红药功力完好却依然走不出来,那瘴气里便再不能用棘手或麻烦这样简单的词汇形容。但任由它里面是恶鬼或神佛,她都一定要闯一闯,上一次这般奋不顾身只想求一个结果还是为了失踪十年的师父。
萧白玉呼吸一窒,不可自抑的想起和秦红药初见时,为了一点师父的蛛丝马迹,也顾不得那海外荒岛上究竟有什么刀山火海便一头扎了进去。然而最后见到的却是师父化成白骨的遗体,那时剧烈的痛楚茫然忽的涌上,天崩地裂般的在心底呼啸,倘若……倘若这一次也一样呢?
这是不详的,不管是忽然想到类似的场景,或是猜测着绝对不可能的结局,都是不详的,她绝不该这么想。萧白玉突的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动作快到连紧挨着她站的两人都没反应过来,清脆又沉闷的一声响后,白到透明的脸皮上登时腾起深红的指印。
她下了狠手,也不知是为了惩罚自己晦气的想象还是想从重重叠叠压着她喘不过气的担忧中脱身而出,只觉耳内嗡嗡作响,半面似乎麻了,牙根都尝到了自己的血腥味。姜潭月被吓了一跳,急急抓住她手臂,触手发觉她肌肤冷到透骨,即使只攥着小臂都能感觉到她脉搏激烈的跳动,一下下清晰的弹跳在皮肤上。
但萧白玉也没有后续动作,她吸了口气,想压下口中腥甜的血味,却被黑雾冢的腐败味道灌了一鼻,冷风一吹面上灼烫的指印生出几分刺痛,总算是把心里种种极端的猜想一巴掌打走了。
“我进去,你们留……”
“停,现在没空听废话,把解毒丸吃了,速战速决。”姜流霜摸出三枚赤红的解毒丸,一人一枚盯着她们服下去,片刻迟疑都没有的踏进了瘴气边缘。瘴气遮眼着实看不清前路,她刚走没两步又停了下来,转头瞧着姜潭月的身影,探手摸索了一下,准确无误的握住了她的手。
姜潭月指尖一颤,诧异混合着惊喜抬眼去看,然而瘴气浓厚,三步外便是一片模糊,她急走两步同堂姐并肩而行,才看清她的表情。一张俏脸绷着,目光谨慎的看着地面,一步步踏的小心翼翼,但隐没在发间的小巧耳尖悄无声息的红了起来。
姜流霜虽掩盖不住心底时起时伏的异样,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这片墓地,脚下的土地异常柔软,仿佛随时会突然下陷。她明白这应是此处太多腐败之物,混合着泥地雨水化成了沼泽。她偏头去望,姜潭月轻功不精,走起来确有几分吃力,相握的手不由得多用了几分力。
萧白玉运起轻功,即使走在柔软潮湿的泥地上也一丝不留痕,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知此处为何被人当做禁地,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瘴气中,极难辨认方向,阵阵窜入鼻中的异味让人时时作呕,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便是此处的寂静,四周没有丁点声响,瘴气都似凝固,无风无息。
一开始还借着姜流霜的紫蛇指引方向,盘在她臂上的毒蛇吐着信子,柔软的蛇身不断变换着姿势,以独有的嗅觉引着她们渐渐往深处走去,不至于五感受限而在原地打转。但身处瘴气的时间越来越长,敏感的紫蛇也变得焦躁异常,一圈圈在她手臂上缠绕,几乎要将她的小臂勒出伤痕来,尖细的蛇瞳扩大又缩小,不知是感觉到什么连它都会惧怕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