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白玉便把自己更深的埋进那身黑袍中,她没有怕过什么,可只有在这个人的身边才能感觉到真正的安全。于是一切难以启齿的话都能坦荡的说出口:“不要看……一定很丑。”
秦红药有些想笑,可嘴角还没来得及勾起,眼尾就垮了下来,带着画的精致的眉毛一并黯然垂落。萧白玉字句虽难成音,却还是用力吞吐着气息,一下下缓慢又清晰的打在她眼前的脖颈上:“不要看,我不是要拿自己来逼迫你妥协什么,我只是要留在你身边,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曾爱错人,我也没有。”
从来只道萧白玉人如其名,温润如玉,却不想再温润的玉犟起来,也是块硬石头。秦红药好不容易从她无边的滥滥风情中缓过神来,有些话不适合也不愿意在外面说,秦红药定了定心神,俯身将萧白玉打横抱了起来,长袖甩开遮在她身上,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萧白玉躺在忽然昏暗下来的怀抱中,鼻中都是专属于她的销魂暗香,身心都是一松,身子便一软再软,轻飘飘的像没了骨头一般,任她抱着四平八稳的走向某处。
忽然间,她听到有人发出惊叫声,在昏沉的黑暗中格外刺耳,抱着她的人也是一顿,蓦地腾地而起,在空中辗转了几下。随之就有灼热的风擦身而过,撂下浓烈的焦油呛味,连着几发,又砰砰的砸在地上,裂出沉闷的重音。
惊呼声连成一片,混着噼啪爆裂的声音,模糊的窜进耳中,听不真切。萧白玉想偏头看一眼,抱着她的手却紧了几分,将她锢在怀里。身子又是一下大起大落,揽着她的手臂才松了几分,将她缓缓放在床榻上。
长袖在面上风一般的拂过,萧白玉再睁眼时只看到秦红药飞身而去的背影,大帐的帘幕久久飘扬的在空中,带着一排的金串玉帘叮当晃动。她透过帘角瞥去一眼,只瞧见隐约的红光跃动,鼻间依然有着挥之不去的焦臭味,心下明白方才应是几发被抛来的火油弹,若不是红药双手都抱着自己,她定是能拦下来的。
不知是不是许校尉为了营救她们的又一计,萧白玉微微叹了口气,在床榻上撑起一半的身子又慢慢躺了回去。罢了,一场小火,红药应是处理的很快,现下自己这点气力,纵使出去也是给她添乱。
可过了约莫半刻,非但不见慌乱平息,却听着帐外脚步声,号令声愈发急促了起来,铁器咣当咣当的碰撞不停,火焰爆裂的声音都近了几分。萧白玉皱着眉挪下床,有些惊讶自己居然还有力气,身体还真是奇怪的东西,对着秦红药或冷漠或温情的眼神,她便觉得再呼吸一下都要背过气去,现在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倒是有几分动弹的力气了。
也幸好手骨先接上了,纵使双手还不听使唤,至少胳膊能动弹了。她用肩膀顶开帐帘扫了几眼,方才隐约的红光明显了许多,团团聚集在营地的东面,她一看起火的位置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今晚东风本就吹得猛烈,又是夏日极度干燥的夜晚,若是扑灭的不及时,火势趁着东风定是要席卷整个军营。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一眼就瞧见立于熊熊火焰上方的秦红药,一身黑袍背西向东,在猛烈的夜风中衣角不飞不动,她雄厚的内力顶住了排山倒海而来的东风,火势被蜷缩在不大不小的范围内,只燃起了近十座营帐,半分都蔓延不得。萧白玉四面环顾了一圈,判断清楚位置,便放下心来,起火的位置并非粮仓,绕着粮仓静静流淌的火油也未沾到火星,随着金兵一桶接一桶的水打来运去,应是再有几刻便都灭了。
她的目光忽然被粮仓旁一个熟悉的身影勾去,常将军竟然还仰躺在那里,她还当他早已被金军关了下去。许是红药又因她分了心神,又来了场突然的大火,金兵想他断了好几根骨头也动弹不得,便直接将他丢在了那里。
萧白玉垂下眼帘,她虽不懂军事,却也知那火油弹抛来的力度不小,寻常士兵若不借用投石车一类的器械,更是搬都搬不动。许校尉他们不可能将邺城的投石车搬到金军阵前还不被发现,她抬眼远远的望着黑幕中矗立的高耸木架,她依稀记得当时就在她被吊着的木架下,便有几架金军架起的投石车,火油弹定是从那里投射而来的。
她心中一凛,倘若真是如此,那这场火就到不了头了。萧白玉试着运了运功,每一寸筋脉都在艰涩的疼痛着,她明白这回是伤到元气了,但还能提起内力就已经是万幸。她踏起轻功窜近了粮仓一带,借着顶顶帐篷遮去了金兵的视线,眨眼间潜到了常将军的身边。
萧白玉重重的喘了几口气,不过一两里的步子,她刚聚起的气力已耗去大半。她低头瞧了瞧常将军紧闭双眼的模样,试探的唤了他几声,还有气息进出的声响,却没了回应,许是方才疼怒交加,晕了过去。
哪怕手骨被接上了,双手还是半分力气都用不上,都没法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再扛到身上。萧白玉左右一看,瞧见了散落在地的长矛,虽然有些得罪委屈常将军,但现在她也别无他法。她勉强把长矛的一端撑到他身下,肩膀用力手肘猛地敲向长矛的另一端,常将军的身体被柔韧的长矛弹震起来,纵使萧白玉做好了万分的准备,他沉重的身体咚的一声落在她背上时还是震的她头晕眼花,一口气堵在胸口,随着一团一团的血被她咳了出来。
她撑着长矛站在原地缓了片刻,又惦记着那已在弦上不知何时就会投来的火油弹,负着昏迷的常将军再一起勉力运起轻功,朝着方才她在黑夜中摸黑奔来的路飞驰而去,黑幕中的木架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