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瞪着呼延云烈,他真想把这人的心剖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毒蛇的黏液。
亏他从前还在宫中听了不少呼延王的好话,什么邪佞俊美,英明神武,爱民如子…本以为呼延云烈入主齐国于百姓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今看来,什么绝世君主?什么天纵奇才?不过是个缩头乌龟,无耻小人!
“秋明,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不该如此无礼,莽撞地说出这些话。”卫凌严肃道,秋明如今年纪小,又因为救病医人攒了不少人情,周边人大多也让着他,然而若他一直这般下去,迟早会祸从口出的。
“国之大义在前,个人得失便如沧海一粟,不足为道”卫凌看向呼延云烈,视线交汇的瞬间又腾然垂眸,只盯着他主子那两瓣桃花,“许商志是齐国五皇子,身份不同寻常,在月氏军中被赵国人掳走,一连牵涉纷争,若不妥善处理,必生枝节,若能以卫凌换得事情平息,已然是利市之倍了。”
卫凌笑笑,“况且,我本是将死之人,能多为主子做成一件事,卫凌甘愿之至。”
“卫凌!”秋明见卫凌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急得一把抓住人的上臂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赵国人善用酷刑,剥皮抽筋都是小儿玩闹,有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到时候非但救不出许商志,连你自个儿都要搭条命进去。”
秋明攥紧了身侧的拳头,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有卫凌这样全然不顾自己、一心只为他人的人,这呼延云烈是给他下了蛊还是操纵了他的精神?
他知道暗卫从小便被训导要服从命令,万事以主子为大,但人总有求生的本能,事到临头,再勇猛的人也会退缩,能让人明知是死路,仍从容以赴的,无非是血亲深情,呼延云烈既不是卫凌他爹又不是…
“呵呵”秋明像是恍然想通了什么,“哈哈”他自嘲般哂笑道:“卫凌,你真是愚天下之大蠢,你以为你为了他去死就能让他爱慕你吗…”
“秋明!”卫凌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呼延云烈腾地起身,揪着秋明的后衣领把他往帐子外托。
“主子!”
“你要敢动一下,我就把他抛到山崖下去。”闻言,卫凌不敢再动。
呼延云烈亲手把秋明扔出药庐,对一旁目瞪口呆地呼延浔道:“他要再闯进来,唯你是问。”
“王上、王上…”这许商志的事咋搞啊…没等呼延浔问完,呼延云烈便又进了药庐,徒留一个躺着的,一个呆着的大眼瞪小眼。
叹了口气,呼延浔上前把秋明扶起来,替他拍拍身上的尘土道:“你没事招惹王上干嘛,就凭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斗得了他?”
“斗不了也得斗!卫凌那张嘴从来说不出一句为了自己的话。”
呼延浔摇摇头,揉了把秋明的头道:“你不懂,卫凌和王之间的事一句两句说不清,王的决择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唉,他只盼着王不要后悔就好。
“那你说、你说他不会真的让卫凌去吧…他也不想卫凌受尽折磨而死吧,赵国人的手段真的很可怕,我、我小时候看见师傅给赵国的囚犯接骨…都碎了,一片一片的,他受不了的…”说着秋明眼中盈上一层水汽,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颤抖。
再张牙舞爪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呼延浔拍拍秋明的肩道:“有些心结,非要事中人自己才能解开,旁人再着急也没用,说多了反而物极必反…你我都尽力了,余下的,便顺其自然吧。”
不可置否,卫凌命不久矣,将他交出去息事宁人是最划算的买卖,若是从前的他,必然毫不犹豫地站在王这边,暗卫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存在,他们的从踏入暗卫营的那刻起便注定再也无法替自己做出选择,被当做器物打磨,被灌入各类药物,被教作野兽厮杀…
两军交战尚有优待战俘的规矩,但却从未听说过优待暗卫的先例,暗卫从拔刀的那一刻起,便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死在敌人的刀下,要么让敌人死在自己刀下。
他们,早就无路可退了。
然而,并非所以的存在即是合理,纵然有些东西经过千百年的传继已默然成规,但众人认为对的,便是真的对吗?
军中的信条便是“奖罚分明,论功行赏”,不说所有暗卫,单看卫凌,被王上误会为叛徒,打得半死不活,即便事后查明真相也无人在意,枉论还他一个清白;好不容易把伤养好了,又被派去暗杀陆引候,明知道是拿他送死声东击西,仍是毫无怨言,若不是隆子云前去相救,早成了乱葬岗里的一堆白骨;王上要卫凌看护好许商志,许商志倒是养的白白胖胖、珠圆玉润,反观卫凌,瘦得就剩了那半斤八两肉…王上总介怀于卫凌替许明山过毒的事,然而设身处地想想,他又能怎样?
身居敌国,想要活下来总要付出些什么,王上总怀疑卫凌以月氏情报讨好齐国人苟且偷生,然而若真有其事,这么多年怎会毫无察觉?许明山就硬要卫凌给他过毒,卫凌又怎么拒绝的了?
细细数来,卫凌一个暗卫,却做了些亲卫将军都做不来的事,如此这般,却还是只有“死”这一条道可走吗?
那所谓的公道又算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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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卫凌愿意前往,求主子应允。”卫凌乘方才的功夫已合衣坐起,身上的伤比之从前,算不得太重,挨过了寒毒,这次又有秋明医治,境遇已好上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