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去,眼眶顺势温热,少顷再抬起来,睫毛便有些湿漉漉的痕迹,然而眼睛弯起来,月牙一样柔和。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但——”她咬了咬唇,忽然垫脚凑上唇去,小心翼翼亲在他左脸。
很轻的一下,然后离开。
顾云庭掀开眼皮,邵明姮紧张不安的扭头往后退了步,“谢谢你,顾郎君。”
被亲过的地方,犹如长了印子,顾云庭抬手覆在上面,看她掀起帘子弯腰出门。
小娘子乌黑的头发,鬓边簪着一对石榴色宝石珠钗,杏黄色氅衣划开弧度,雪白的兔毛堆叠起娇嫩的脸蛋,她小跑来到院里,见顾云庭没有出门,便转身朝屋内看来。
顾云庭下意识挪开手,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抬脚跨出门去。
。。。。。。。
风雪欺人,雪片子打的脸又冷又疼。
秦翀去前面探路,关山跟在顾云庭和邵明姮身边,马车走到半路打滑,不适合再往上走。
“郎君,这是你掉进坑洞的地方。”邵明姮眯着眼睛,大声回头喊道,“要小心,别再掉下去。”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过来,早在那年夏日,顾云庭便开始怀疑徐玠,彼时他假借出游过来暗查,是因为时机不到,而今日,他不遮不避,意味着宋邵两家的冤案,即将正式拉开审查。
顾云庭仍是神色淡淡的样子,邵明姮难掩高兴,禁不住咧唇轻笑,继而转头继续往前走。
“是这里吧。”邵明姮跺了跺脚,双手捏在耳朵上,她一直用喊得,怕山上的风将声音熄灭,说罢,蹲下来搬开石头。
背叛宋都督的参军陈杰曾说过,其他参与谋逆的参军皆已被杀,尸首便埋在此处,用一块带红血纹的石头做了标记,根据他的指引,位置与顾云庭掉进洞里的地方相差十几步。
扈从用铁铲铁锹挖掘,十几人联合用力,不多时坑里的情景显示出来。
尸首触目惊心,一是因为很多,足足有十几具之多,二是因为很惨,饶是已经化作白骨,骨头上的砍杀痕迹犹在,足以说明对方狠辣决绝。
背叛者,终究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邵明姮看扈从将尸骨装起来,随后封存好扛起来往山下走。
“郎君,那年夏天你便相信宋邵两家是冤枉的,对不对?”邵明姮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头,呛了雪,咳嗽的眼泪都流出来。
顾云庭睨她,递过去巾帕摁在她眼角。
邵明姮接过来道谢,擦去面上的雪痕,恭维道:“郎君正义且聪明。”
她脸颊冻得通红,眼睛便愈发漆黑明亮,顾云庭扫了眼,扯回她手里攥的巾帕,随后叠起来收到袖中。
“我不是好人,更担不上正义二字。”
“总之谢谢你。”她脚底打滑,顾云庭从后握住她手臂,撑着站稳后才松手。
有那么一瞬,顾云庭觉得她还是刚进顾宅的时候,仰人鼻息时每句话都喜欢说声“谢谢”。
天气冷,冯妈妈炖了羊肉萝卜汤。
难得还有新鲜芫荽,便切了些放在小瓷碟里,一并端到主屋。
邵明姮是不喜欢吃芫荽的,故而坐在对面只撒了些胡椒粉,顾云庭却很喜欢,将那整碟的芫荽倒进碗里,又撒了足量的胡椒粉。
香味散出来,两人安静地吃肉喝汤,烛火偶尔滋啦一声,爆开灯花,邵明姮便抬眼冲他轻笑,小娘子的眼睛像细碎的宝石,粼粼光影清浅明澈。
搭在膝上的手收紧,顾云庭便觉一股暖流沿着胃向四下散开,他盛了一勺,慢慢咀嚼肉的香嫩。
因为胃疾,他并没有吃太多,剩下的半碗漂浮着芫荽,邵明姮似稍稍将芫荽撇掉,挑鲜嫩多汁的羊肉夹来吃。
顾云庭眉眼冷冷:“邵小娘子,你吃的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