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曼禁不住一阵心惊肉跳,虽然她明白,在这个时代,这些事情都是正常的,连忙道:“婆婆一向善心,怎么做得这等恶事,虽说那郑娘子也是罪有应得,但是她毕竟是二婶娘的人,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不如等二婶娘来了,一并交于二婶娘处置,到时候是死是活,就不干婆婆的事了。”
高氏听了这话,面色稍霁,道:“还是曼娘知道我,这打死打活的事,我还真是心慈手软做不出来。这样,总把人关在柴房里也不好,好歹也是个名正言顺的如夫人,就让她也去山中居住着,找人看住了,不要让她逃了便是。”
方氏和苏氏对视了一眼,齐齐笑道:“大嫂就是个善心菩萨,这样的处置再好不过了。”
不用出头当恶人,当然是好了,她们谁不知道曹氏的脾性,郑娘子这下子犯在她手里,不死也得掉层皮,只怕到时候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被乱棍打死还要惨得多。
吴顼进学
杨曼又暗自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待不下去了,随便说了几句,便借口累了,退了出来,想想郑氏将来的下场,真的是不忍,但是她实在无能为力了,能拖几天也好,总还有一线生机,只希望远在苏州的吴隐之是真的疼爱这位如夫人,能在曹氏来之前与之达成协议救下郑氏,否则真让高氏拿定了主意,不等曹氏来就将她乱棍打死,那就实实在在是一场人间悲剧了。
说实话,郑氏会这么快就被抓到,杨曼提供的线索是一大关键因素,也许这样会害了郑氏一条性命,但是她并不后悔,别说她事前不知道是郑氏带走了吴密,便是知道了,她也一样会说出来,生在这个时代,便要遵循这个时代的规则。
这是郑氏的无奈,也是杨曼的无奈。郑氏想要打破规则,所以她即将面临死亡的危机,而杨曼不想打破规则,所以她可以在吴府里活得滋润自在。
事情的进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曹氏来得比想像中还要快。
杨曼听说曹氏来了的消息的时候,大局已定。郑氏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走了,没打也没骂,看样子,是吴隐之最终做出了大让步,使得曹氏放了郑氏一马,但具体内情,目前还不得而知。吴珍芍在曹氏房里跪了整整一天,嘴巴都被打肿了,至于吴密,因为吴老太君的关系,所以曹氏没敢对他下手,反而好声好气的哄了几句。
过了几天,曹氏就又匆匆走了,这次她将吴珍芍和吴密一起带走了。
许久之后,杨曼才听说,郑氏虽然没有死,但是却已经被吴隐之休了,正是这一纸休书,救回了她的一条命,被休了的女人,就不再是吴家的女人,所以曹氏不能随意打杀她,否则就是犯法。宋人其实是很守法的,这一点很值得欣赏。
至于郑氏后来怎么样了,说法有好几种,都是杨曼从茶楼里听八卦听来的,有人说她重操旧业,在金陵秦淮河上租了一条画舫以卖唱为生;有人说吴隐之在乡下买了个院子,将她金屋藏娇,隔年她又生了一个儿子,不过这个儿子只能算是私生子,入不得族谱;还有人说她已经思子成疯,被关了起来,日子过得比猪狗还不如。
真真假假,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哪种说法是真的,又或者全部都是假的,反正,从这天起,杨曼在吴府就再也没听人提起过郑氏。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没有造成太大的后果,已经足以使杨曼暗地里松一口气了,然后更加坚定了自己要低调做人的决心,绝对不再行差踏错,否则郑氏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转眼正月就过去了,天气开始回暖。
从二月起,吴顼就要进学了,这对杨曼来说,是一件大事,自家儿子要上学了,不管在现在还是在后世,对当父母的来说,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关键问题是,杨曼不知道要为吴顼准备些什么,她这个半路穿越过来的人,对于古时小孩子进学有哪些讲究一点也不懂,没办法,只好去问她的正牌小叔子吴宣了。
吴宣一听便笑了,道:“嫂嫂,顼儿只是入蒙学,不是正式拜师,没有那么多讲究,你挑个好日子,带着顼儿去弘文馆拜访一下夫子,给夫子送些礼,再让顼儿磕几个头便成了。”
杨曼听得有些迷糊,她记得在后世看电视里,学生拜先生都有非常隆重的礼节,怎么到了吴宣口里变得这么简单,又仔细问了一些细节才算明白过来,入学和拜师是两回事,像吴顼现在进学,不过是接受启蒙而已,拜的是先生而不是老师,但是假如有像范仲淹、欧阳修这样的当世名家,愿意收吴顼做门下弟子,那就是另一种仪式了,其中繁琐之处就不多说了,反正杨曼也不指望自己这个调皮捣蛋的儿子能有那种福气,能把蒙学念下来将来不至于变成文盲就成了,作为穿越者,她一向提倡兴趣教育,也就是将来吴顼喜欢什么,她就让他学什么,反正有那一百多顷田地打底,随便吴顼学什么,只要不去赌,这辈子都吃穿不愁,所以她对吴顼将来能不能中举做官并没有太强烈的期望。
二月初五,这一天刚好是惊蛰。
惊蛰,在二十四节气里,是指春雷乍动惊醒了蛰伏在土中冬眠的动物的意思,放在学习上,可以理解为上课铃响了,孩子们都该起来读书了,所以,弘文馆就定在这一天开课。
于是,杨曼就在这一天,带着礼物和儿子去了弘文馆,随行的除了小雁,还有爱凑热闹的吴宣,这小子也是从弘文馆出来的,熟门熟路,杨曼乐得让他带路。
却不料在抵达弘文馆的时候,有一人已经等门前许久,杨曼只顾着给吴顼整理衣服和头发,一时还没有看见,倒是吴宣眼尖,先瞧见了,忍不住惊呼一声,道:“这不是二哥吗?”
吴宏是私生子,在宗族里没有排行,所以吴宣干脆就依着他亲兄弟三个的排行,管吴宏叫二哥。
杨曼被他咋呼得心头一跳,一抬头便看到了吴宏。
一个月没见,吴宏的样子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随着天气变暖,衣着比正月里单薄了些许,身上那一袭对襟青色长袍,可不正是自己送给他的年礼。但是吴宏什么时候到无锡的,她却不知道了。
杨曼只扫了一眼,便有些不敢再看,垂着眼帘福了一礼,道:“叔叔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