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唐正绫将一枚银针扎在了阁主的额头,等待片刻之后再取了出来。
银针被染成了墨色,同时发出一股几分怪异的臭味儿,闻起来令人作呕。
唐正绫皱起眉,轻轻摇了摇头,其实在昨夜替阁主换血的时候,本来即将把毒血全部逼出去了,但可惜被那赵门的病死鬼打断了,此刻的虫毒反噬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就算是神仙也回天乏术。
可要说方法,恐怕就还剩最后一个
“如何?神医,阁主可还有机会?”许煜胤看见唐正绫的神色异样,淡淡地问了一句。
守在门口的相墨微微侧首,紧握住手中的一圈念珠。
“尚有一丝生机,但只能给阁主勉强续命罢了。”唐正绫轻叹一声,“而且这个方法,我也不太敢使用。”
“为何不敢用?”许煜胤继续问道。
唐正绫转头看向他:“因为我一旦用了,我的命也就没了。”
“那不行!”相墨大步跨前挡在唐正绫身前,“我绝不会让小绫儿去死。”
许煜胤沉吟片刻,再问道:“是只能神医你的命,还是可以,换一个人的命也行?”
屋外,许敷权一个人独自坐在木亭之中,仰头看着那升起的旭日,眼底却透着一丝困乏。
他真的有些累了。
每次执行任务结束过后的晨时,他都会找一个深山无人的一处角落独处,一个人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天上刚升起的旭日,便感觉到心中满足。
有时候陈秀喆的家伙会带好酒好肉来找他,陪着他聊天。有时候,陈秀喆还会跟他讲一些江湖趣事,让他听得津津有味。
这是许敷权少有的能感受到快乐的瞬间,可惜自从玄武阁内乱发生之后,这样快乐便消失殆尽,如今他们还要为各自的阵营拔刀相向。
“大人,当年加入四圣,是如此的荣耀,可为何我们现在却被同门一路追杀,倒像是罪人一般!”
云麒麟几个时辰前所说的话仍在他耳边徘徊。
许敷权有他对阁主的承诺,所以他坚持要站在阁主身边,誓死伴随阁主左右。但是四圣六目从来追随的都是他,造就了六目现在的处境是他做出他的抉择。他可以不在乎和三门的对抗,甚至愿意和此生最好的朋友拔剑相向,但是追随于他的四圣六目却也同样地回不了头,他们将会被自己同门所抛弃,成为了同门之间的叛徒,此生被同门一路追杀。
“拜见大人。”一个温柔的女声自木亭之外响起,许敷权转头一看,看到了面覆白鸢面具的女子,他点了点头:“是白鸢啊。”
“叨扰大人您独处了。”白鸢缓步走上前,将手中的长剑放在了木亭中的围椅上,“大人的剑已经废了些许,属下已经重铸好了。大人一会儿可以试剑,若有不顺手的地方,随时唤我便好。”说完之后,白鸢便转身打算离去。
许敷权急忙唤到:“白鸢,你先别急着走开。”
白鸢止住身,转身微微垂首:“大人,可还有别的吩咐吗?”
“白鸢,你加入六目的时间,应当是属六目之中最短的吧。”许敷权问道。
白鸢点了点头:“大人说的对,七月前,上一任白鸢突然病发去世,我才被大人选中接任此位,成为六目一员。”
“是啊,倘若你们没有选加入六目中,你们现在也不会被自己的同门追杀,是我让你们陷入这样的困境中。”许敷权轻叹一声。
“大人,属下想问您一个问题,不知大人可否回应。”白鸢忽然问道。
许敷权一愣:“你问便是。”
白鸢朝前走了一步:“我们玄武阁,是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恶人吗。”
“这”许敷权微微皱眉,这个问题在玄武阁之中是绝对不能谈论的禁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回答。
“玄武阁,天下中不知多少晓得我们的名号。朝堂与江湖,我们都结下仇怨,多少人要杀我们后快。我们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吗?我们自然是。”白鸢的语气没有了方才的温柔,反而多了几分狠意,“收钱杀人,不问因果,我们的每一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众多亡魂,这样的人,怎么能不称为十恶不赦的恶人呢?”
许敷权轻轻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但是谁愿意天生就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呢?可我出生于玄武阁烈狱堂,我自有记忆开始,便在学习如何杀人,我们这些人都是世间极恶之人,困在这牢笼之中。不过大人,您是不一样的!”白鸢激动地说道,“我以为加入六目,不过是这段噩梦的延续,但是大人,您是我在玄武阁见到的,唯一一个心存善念,心中仍存有着光辉的人!您说加入六目,可以不再是世间极恶之人,只此,我愿追随大人您。”
许敷权轻叹道:“即便你想追随的这个人,他也是掌握这个极恶的人。”
“不,我追随得不是掌握这个极恶的大人,而是心中仍留有光辉的大人。”白鸢笑了一下,“我想云麒麟前辈也是一样。”
许敷权看着围椅上的剑,轻声道:“可前方风雨欲来,你们不怕死在这里吗?”
“人之初,性本善,虽然我们都成为了极恶之人,可心中也依然还是存有几分善良的人。大人,若玄武阁之中是永无止境的黑夜,那你便是我遇的一颗亮星,追随着您跨过这永无止境的黑夜,走向黎明。”白鸢缓缓说道,“大人,若阁主身死,请接过阁主腰牌,继阁主之位!”
“请大人接过阁主腰牌,继承阁主之位。”其余众人也都从角落之中走了出来,单膝跪地,拜在木亭之外。
许敷权心中有些触动,但神色依旧保持着那份淡然,他起身拿起围椅放着的长剑,走上前扶起了跪在最前面的白鸢:“诸位放心,我答应你们,一定带着你们每一个人平安且自由地回到玄武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