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不相识。这句话对盛淮南的杀伤力比洛枳想象的还要大。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说,明知道很可能让他反感。然而话出口,看到他的反应,她忽然有些开心,阴暗的开心,报复得逞一样。
报复什么?因为刚刚他比局促的自己更洒脱?
洛枳说不清。
好像空气中漂浮着另一个洛枳,一边对盛淮南怨毒地龇牙,一边冷笑着睥睨座位上那个洛枳的局促和做作。
她摩挲着手中的咖啡杯,思绪越飘越远。
也算是圆梦
咖啡杯看着有点眼熟。
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在一轻局濒临下岗,带着她到人事处的什么什么阿姨家里送礼,她坐在阿姨家的小姐姐房间里面端着一杯高乐高,也是这样一圈圈地摩挲着杯子。
杯子好看吗?那个小姐姐撇撇嘴问。
她礼貌地点点头。
好看吧?买不起吧?这一套可贵了。打碎了让你赔。小姐姐一昂头,哼了一声就走出去了,把她自己晾在屋里。
好看个屁,小洛枳对着天花板小声说,明明就像大便。
“的确很像大便啊。”长大的洛枳温吞地自言自语。手里的咖啡杯是深棕色的,而且是螺旋状。
盛淮南明显有些招架不了,呛了一口水,笑出了声,惊醒了洛枳。
他喘了口气,问,“你说杯子?形状还是颜色?”
洛枳傻了一会儿,慢慢才反应过来。
“both。”她也笑得眼睛弯弯。
“其实我第一眼看到这个杯子的时候也这么想,他们非说我低级。”
“你是想说我低级吗?”洛枳哭笑不得。
气氛不知道怎么就缓和了。
他们随便聊了聊共同认识的同学和老师,评价选过的选修课,天南海北,但是没有聊八卦,始终是有礼貌而谨慎的态度,聪明的对答一来一回,滴水不漏。
既怕冷场,又怕言多必失。
光线里面的那个人,被光和影分割得明朗而深沉。洛枳面对着他,怎么笑都不自然。其实他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有三分的注意力不知去向。她能感觉得到。
当他说喜欢小提琴曲的时候洛枳很兴奋,开始絮絮地跟他说自己小时候不好好练琴还在家里面摆好琴谱和琴凳伪造现场骗妈妈的事情,说到一半突然刹住口,因为他的目光在一度一度地偏离,他苦笑,然后摇头,最后傻笑。
她停下来,很久,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摆出各种各样的微笑。
那一瞬间,她有些愤怒和受侮辱的感觉,然而很快,视线里充满了被阳光渲染成金色的盛淮南,他安详的呼吸还有嘴角不设防的幸福微笑。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费心尽力地提起话题却被忽略的尴尬和懊恼,被对方的英俊沉静吸引得不知东南西北的快乐,还是单单能够坐在对面看着他的卑微的幸福?
她一直注视着他苦笑,直到他惊醒了,歪着头看她,她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的样子就像上课的时候玩PSP太入迷一抬头发现正被老师盯着一样,尴尬,有点慌乱,又不敢贸然采取什么行动——谁知道老师是刚刚发现自己溜号于是用目光提醒,还是点名让自己回答问题?洛枳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埋怨一句“你到底听没听我讲话”,至少给他个道歉的方向。
她扬手喊服务员结账。
“多谢你了,不要赖账。”她笑得那样真诚而开朗。她最善于伪装的就是真诚。
到此为止吧。她想。
“送你回宿舍吧。”盛淮南挠挠后脑勺笑笑说,“住哪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