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孙相公的福,好得不得了呢。这几日陪着几位贵公子去这酒栈里会了几场夜局,也不知是他们的财气沾带了我,还是我自家的财气正旺旺地冒,连着几日大赢。”
孙献看他一脸寒、满身穷,唯有一双凹眼儿、几十道皱纹拼力挤出些喜笑,知道他又在设法拢骗入赌,便也笑着道:“哦?我看你印堂亮得耀眼,自然是你的财气来了。”
“怪道这几日心底脚底始终痒痒的。”
“家父手底下一个姓蓝的下属就常常说起白大哥。”
“姓蓝?可是左藏库库监蓝猛?他说我什么?”
“说白大哥专能给人带财。难道蓝猛也是白大哥引介到这章七郎酒栈的?”
“可不是?他原先在南城赌,总是输。我瞧着他五行属木,南城却属火,正相克。东边属木,又近水,正好克火。我就劝他来这东水门外试试,来了果然一路财旺。孙相公,你似乎属土?”
“是。属土在哪个方位好?”
“自然也是这东边好。土生木,木旺财。”
“可是我听着那蓝猛后来输了许多钱进去?”
“那是他自己克了自己。”
“哦,怎么说?”
“原先一直是我陪着他,后来那个郭盖儿竟挤了进来,把我倒撂到一旁。你想那郭盖儿属金,专用来砍木伐根的,他的财路能不断?”
孙献听他胡扯起来,忙拉回来:“他是一夜间输了三千贯?”
“可不是?先头几天,是我陪在旁边,连着赢,赢了有七八千贯,我说财有时、运有节,得稍歇一歇。那郭盖儿却一力怂恿他,他便信了那歪话,你瞧,当晚不但赢的全赔了进去,倒又输了三千贯。”
“是和那富商汪石?”
“嗯。”
“他先前赢的七八千贯也是那汪石的?”
“嗯。汪石属水,水虽说能润木,但有个限度,多了就成了涝。那蓝猛先被水润,贪心不止,润多就涝死了。听说前日连命都送了。”
冯赛别过瓷商,心里一阵阵惊寒。汪石竟也是江西人!而且将我卷进这官贷事件中。难道他和谭力、于富、朱广、樊泰四人真是一伙?他们为何要用这么大的阵仗对付我?
他百般想不明白,但越发觉得,这汪石的来历一定得查明白。他若真和谭力四人一伙,邱菡母女和碧拂的下落恐怕也得从汪石这里才能找见。
他忙催动身下的马,往黄三娘宅子赶去。
黄三娘是汴京绢行的行首。她原本是仕宦人家的闺秀,父亲被卷入新旧党争,丢了官,英年早逝。她家败落,下嫁给了一个小绢商。成亲才三年,那绢商便得了急症亡故,丢下一个幼女和一间小绢铺。黄三娘便独自操持家业,经营绢铺。她面容端秀,心思敏慧,待人又和气。人都愿意帮衬她,她也从不短寸少厘。因而生意越来越兴旺,二十多年间,不但做成汴京第一绢商,更被推为绢行行首。
黄三娘的宅子在城北清晖桥边,冯赛与绢行常有生意往还,黄三娘对他也十分信赖。来到那宅子前,冯赛将马拴在旁边石柱上,看门的家人也都熟络,一个已进去通报,另一个笑着拜问,请冯赛进宅。
黄三娘虽是京城巨富,宅院却不大,陈设也简简淡淡,没有一点豪奢气。她于贫病之人却十分舍得,每年都和秦广河、周长清等富商一起,集一大笔钱救助穷寒。当今天子开设了居养院,收养孤老,又开办惠民药局,向穷人施散药材,但官中出钱有限,又时常被官吏克剥,发心虽好,却难免沦为虚设。黄、秦、周等人,便一起出资,常年补给居养院和惠民药局。
冯赛走进院中,黄三娘已在前堂起身相迎。她四十来岁,穿着件月白的素锦褙子,浅黄绫的衫裙,脸庞丰满,笑容慈和。京城人都叫她“黄菩萨”。虽然刚担上百万官贷的重责,女婿又被扣押在大理寺狱中,她的神情间却看不出忧色。
“黄婶。”冯赛抬手拱拜。
“冯二哥,快请坐。你来是为那汪石的事?”
“是。黄婶怎么看汪石这人?”
“我想汪石不至于卷钱逃走,应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哦?黄婶这么信汪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