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舟尴尬道,“咳咳,悠着点儿哎,给老师留点面子。”
学生抬起头来,周围有些吵,似乎没听清,“什么……老师您也来点?”
文舟不好意思了,赶紧推辞,“不了不了……”
这时,首席谭华书院的方向响起一阵悦耳琴音,院中逐渐安静下来,桌椅间空出的地方,一个学生抱着签筒,木签上写着数字,谭华书院的监院曹先生主持众人推举一人抽签点诗,几位名气颇大的客座都提出劳先生,劳克复谦让一番便应了。
第一首是八,诗作送上来,他身旁的学生为众人展开,劳克复念道:“此诗题为《江中月》,扣‘雁’字题,‘秋风秋水送波澜,屿渚白露点霜斑。天边一片云峰去,八百伏冈猛虎眈。客心渐惭催橹声,老灯浑照影下寒。扁舟看月随舷走,江月望人远孤帆。’诸位觉得如何?”
像这种私学出面举办的诗会,主要是为招揽学生和老师,赚个名头,那些成名已久德高望重的文坛前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诗作被一帮晚辈评头论足呢?万一有个不开眼的说两句不好听的,那就下不来台面了,所以这些诗作的水平可想而知。
文舟小声道:“是你写的吗?”
柏君道:“不是。”
轮到谭华书院评论,文舟站起来道:“唔……我觉得一般。”
大家评论够了这首诗,换个人再抽一签,是十五。
“此诗题为《岁寒于旅中所闻》,‘边关不见日,黄沙没矮丘。北冥风卷土,悠游吹客留。疲马颤蹄短,齿寒开口难。数月锁关河,铁桥莫问船。’扣的是‘苍’字题,诸位?”
文舟小声道:“哎哎,这个不错耶,是你写的吗?”
柏君啜口茶,“不是。”
轮到谭华书院,文舟又干脆利落地站起来道:“我还是觉得一般。”
众人无语,连劳克复都扭头瞥他一眼,文舟不为所动,接下去念的诗,他通通都说一般。
柏君狐疑道:“你这是何意?”
文舟理所当然,“为你做个铺垫,到时候你的诗出来,我再说好,大家定是印象深刻。”
柏君淡淡道:“承你美意,但愿你听到我的诗后仍能说出‘好’来。”
文舟没听清这句,后面的学生虽是凝神细听这些诗,但还是全程茫然,平日里诗文鉴赏学得不到家,这种时候果断词穷。
念了五六十首,已过去两个时辰,诗会暂停,谭华书院请众人用过中饭,下午再来。
文舟捏捏肩膀,扭了扭脖子,“唉,一坐半天,累死了,也没抽到你的诗,白费我一番功夫。”
他起先总说一般,人家都不让他评论了,于是只好详细点说说怎么个一般法,费了不少口舌。
“哎,你怎的都不评诗?”
柏君道:“我亦觉一般,只是你替我说了。”
“……”
下午的诗会移到藏书阁,二楼的花厅里摆了足有三十张桌子,学生们都坐在楼下,其余不甚有身份的都坐到门外去了,谭华书院特意精心布置,从门外亦可以听见二楼的声音。
柏君见文舟十分无聊,便道:“上午劳你久候,下午第一首定是我的,好好听着。”
“你怎么肯定?”文舟当他瞎说。
柏君道:“你听便知。”
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谭华书院的人照旧感谢诸位参与,文舟百无聊赖四下环顾,竟发现对面劳克复身旁赫然正是柏老先生!
柏秩的视线扫过来,无比凛厉,和柏君如出一辙,只是还多了些轻蔑和不屑。
文舟的心里一下子沉了下去。
这时,只听有位先生念道:“此诗题为《赠以木》……”
柏君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文舟傻眼。
“‘雁来青萍初,湖木荫如盖。临风听芒夏,枕颈约不离。霁月雾霭歇,冷雨共凄迷。众鸟高飞尽,独与此树依。冬雪葬白日,燃枝为君啼。时人守我墓,我守土中躯。生死从无诺,一世方足矣。’……”
柏君道:“如何?”
文舟怔怔地看他,良久才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