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伦老爷,我哪敢回家啊,明天就是我的大限,达札管家和尼玛他们都等着我呢。”帕甲哭丧着脸说。
“放心吧,他们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谢谢噶伦老爷大恩大德,您是我再生父母……”
“这种脖子以上的话,省省吧。”
“不说了,领了噶伦老爷的护身符,我今晚能睡个囫囵觉了。”
管家伸手把帕甲请了出去。格勒忽然想起什么,又叫道:“你等等,我姐夫也等着你呢,你睡了不该睡的地方。”
帕甲惊诧,马上又应诺道:“我明白,我明白。”
他把扎西请到德勒府,扎西站在佛龛前,闭目默默地念着心咒。刚珠把新写的房契摊在桌子上,帕甲盖上自己的手戳,按下手印。刚珠拿起契约,认真地看了看,说道:“老爷,齐啦。”
扎西转过身来,他并没有看契约,而是死死地盯着帕甲。帕甲有些不寒而栗,他赶紧说:“德勒老爷,物归原主,手续齐了,我告辞了。”
扎西平静地问道:“你住哪儿啊?”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搬回你的小院,好啊,这样,我就不难找到你啦。”
帕甲愤恨地望着扎西说:“宅院我都腾给你了,咱们互不相欠了。”
“是吗?……当年,你故意刁难责罚那些喇嘛,诈我的钱,讹我的庄园,甚至霸了德勒家这座祖传的封地,我认了,都给了你。”扎西突然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吼道:“你为什么还要斩尽杀绝?”
“您这话没根由啊。”帕甲狡辩地说。
“那枚炸弹是怎么回事儿?”扎西怒目圆瞪地问。
“什么炸弹?”
“它夺去了德吉的性命!她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人,从来以德报怨,你们却用炸弹炸死了她!魔鬼!”
“你在说什么?什么炸弹,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现在可以不承认,我也不会生撬开你的嘴,等我找到证据,我一定让你死得很难看!”扎西说着,一把将帕甲扔了出去。帕甲滚倒在地,非常狼狈。扎西愤恨难平,再次扑过去一把将帕甲揪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那一天吧,不会很远了。我发誓,绝不会饶恕你!”他扔下帕甲,怒吼道:“滚!拖出去,给我拖出去!”
刚珠和一名仆人扑上去,不由分说,把帕甲拎了出去,摔在院子里。众仆人围过来,冲他吐口水,磨糌粑的女奴抓过一把糌粑,摔在帕甲脸上。帕甲的脸花了,他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里充满了仇恨,灰溜溜地出了门。
扎西出现在台阶上,他大声地吼着:“把屋子里、院子里,所有跟他有关系的破烂东西都给我扔出去!要煨桑,要熏香,连熏三天,再请喇嘛念经,除去府宅里的晦气!”
愤怒、悲痛一起向扎西袭来,他腿一软,坐在了台阶上。扎西从怀里掏出德吉送他的那块绿松石佩玉,痛苦地贴在脑门上。
仆人提着大香炉在德吉的卧室里四处走动,香烟弥漫,卧室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样子。等仆人们熏香过后,扎西出现在门口,他望着空荡的房间,非常感伤,在烟雾缭绕,日光缕缕中潸然落泪。他喃喃地说:“德吉,我们又回来了,你如果转世再来,这里还是你的家,回来看看吧。”
扎西把拉萨的一切安顿好了以后,便带着礼物去山里看望上师多吉林活佛。群山峻岭之间的多吉林寺经过修缮,又恢复了往日的庄严。
多吉林活佛心情沉重地对扎西说:“由于惧怕解放军西进,拉萨三大领主们一面指派阿沛?阿旺晋美、堪穷土登列门等人与解放军谈判,行缓兵之计;一面由刚亲政的拉萨喇嘛携噶厦政府的主要官员转移到边境小镇亚东,做好必要时逃往印度的准备。”
“我也听说了。”扎西答道。
“拉萨佛爷远走印度,也不是第一次了。第十五绕迥铁狗年,进藏的川军和藏军打起仗来,小佛爷的前世就出走印度,还被慈禧太后革掉了佛号。”
“我在噶伦堡的时候,去参观过拉萨佛爷曾住过的别墅。”
“那时我四十出头,贪玩着呢,陪十三世佛爷在印度滞留了两年,最后,还不是又回来了。雪域高原是观音菩萨教化之地,我们是菩萨的信徒,离开了这片土地,一切就失去了根基。与其这样白白折腾一遭,还不如不走!”
“上师,时代毕竟不同了,内地的拉萨政权毕竟不是大清皇朝了,我们对它太陌生啦。”
“老僧认为,大清皇朝也好,中华民国也好,现在叫共和国也好,名号变了,国还是那个国,改朝换代罢了。北京的大皇帝不管换了谁,他都是文殊菩萨的化身,都是全中国黎民百姓的大怙主。”
“德勒府在雅安有商号,那边的掌柜来信说,西康省长刘文辉率部起义,拉萨接管了西康,我们的商号倒没受影响,照例经营着。”
“拉萨来拉萨,和历朝历代不会有什么区别,都是振锡绥疆之举,有什么好怕的?拉萨城里那些老少爷们,欺负佛爷年纪小没主意,净在他身边瞎嘀咕。还是我的徒儿有主见,不往国外跑,往我这儿跑,还给我送布施。”
“多吉林寺修复之后我还没来过呢。”扎西笑着说。
“这次来了,多住两天,静静心。”
扎西在多吉林寺住了一天,便匆匆地回了拉萨,他赶到德勒府郊外庄园的时候,那里一片忙碌,院子里堆满了装粮食的牦牛袋子,刚珠手里捧着账本,正指挥奴仆把新收的粮食往棚子里扛。他见扎西进来,便迎上前去说道:“老爷,您回来啦!”
扎西应了一声,抓起一把青稞,放在手上查看,又扔了几粒在嘴里嚼着。
“又有人卖青稞给我们,软磨硬泡,不收都不行啊。”刚珠汇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