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珑看见是只小狗就忍不住噗嗤一笑,以然听见了,捧着那小狗转过头来,见她抿着嘴,眉眼弯弯的,正看着自己,就也跟着笑了起来,道:“给妹妹看这。”
廷珑听了更是好笑,那小东西学能看家?想着,偷眼看了看母亲,见她正笑微微的看着小东西,没有不悦的意思,这才上前去从以然手里接了过来。
那小狗团团的像个棉花,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神情总像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有些呆,耳朵还一抖一抖的,廷珑看了就觉得有趣,喜欢的不得了,抱着小狗对以然福身道谢。
以然看见弯着眼睛微笑,像是十分欢喜的样子,心里暗暗高兴。见她福身下去,就慌忙伸出手去扶,手伸到半截,又想起不合时宜来,忙收了手,讷讷道:“妹妹别客气。”
廷珑也确实不客气,笑看着以然,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以然因是要送给廷珑的,从没想过要给它起名,只是因为它长的白,又毛茸茸的,就一直管它叫“白毛球”,听见问,就道:“没起名,妹妹给它起一个吧。”
廷珑点点头,想了想,忽然就一笑,道:“我给它找些吃的去,”以然正不错眼珠的看了廷珑,听见就道:“它在船上久了,最爱吃鱼。”
廷珑稀奇的看着这只猫属性的小狗,才要答话,就听姚氏笑道:“胡闹,还不去厨下预备家宴留然哥儿吃晌午饭,不分轻重,倒先伺候起那东西来。”
廷珑听见母亲吩咐答应一声,放下小狗就要去厨下了,以然却想到还要去外祖家转转,恐吃了饭去不恭敬,就止住了,将缘故说给太太听。姚氏听说他还不曾去过何家,才罢了,放他自去,又叫廷珑替她送送。
廷珑听了压住喜色,挑了帘子送以然出来,以然跟在她后面,看她穿的单薄就不肯让她再往外走,却又舍不得就叫她回去,于是只在檐下立住,笑微微的看着她。
廷珑见他站住,也立住脚,感觉到以然的目光,先是微垂着眼帘,半晌才慢慢抬了眼睛,浓密厚重的睫毛颤巍巍的扑闪了两下,对上了以然的目眺。
以然看着廷珑的眼表,在那看不见底的柔波中找到了自己的倒影,莫名的就快活起来,觉得真好,她的眼中还有我呢半晌,柔声道:“白毛球陪着你,日子就过的快了。”
廷珑听了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暗然以然这家伙不是一般的自大,不说是他思念自己,倒像是认定了自己整日在家思念他似的。想着,目光流转,瞪了他一眼,这一眼,倒把以然惹的笑了起来。
廷珑叫他笑的心虚,慢慢的,自己也微笑了。
其实以然这么想真不是出于自大,他早年因离家避祸,舍了母亲和祖父在家里,等回来的时候,就见母亲形容枯槁,祖父也因为想他想的满头白发,苍老了不止十岁,至此,以然方知思念磨人,更是宁可自己去思念别人,也不肯叫人因想念自己受煎熬。这回出门误了期,一路上就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家里,想着他们还不知要怎么担心呢,又不像自己在外头,知道家人安稳,光是思念而已,还不用担心,又能找些事情做排遣心思。
而如此,他心里除了祖父和母亲又多了个廷珑,推已及人,自然就觉得廷珑同自己是一样的心情,可是对于廷珑,和祖父、母亲的那种思念还不一样,他是一点也不愿让祖父和母亲惦记的,而廷珑,想到她同自己一样受思念的苦楚,既觉得心疼,又隐约的有些快活,怕她因想念伤神,可是最怕的,还是她不肯思念
这种心情,他想遍读过的书也找不到注解,不知如何是好。只在此刻,在她明灭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的影子时,才觉得放下心来,慢慢的加深了笑容。
这两个小人儿像傻瓜一样在门口相对微笑,也不知多久,就听姚氏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去看看姑娘,怎么还不回来。”又道“带件压风的衣裳。”
廷珑慢慢收了笑,低声道:“我送你出去。”说着就往前迈步。以然却从后头扯住她袖子,道:“冷,你回屋。”
廷珑听他说,才觉出身上已经叫风吹透了,低头笑笑,想了想,答应一声。
以然却仍不肯走,说:“你进屋去,我再去。”
廷珑抿着嘴笑看了他一眼,掀帘子进了屋。以然又站了一会儿,听见丫头道:“刚要去寻姑娘,看姑娘冻得,脸都青了。”这才转身抄手游廊往外走去。
廷珑进了屋,见母亲不在堂屋,就笑着道:“ 是有些冷呢,你去拿杯热茶来给我,要烧的烫的。”那丫头答应了一声去了。
廷珑在门道站了半晌,又挑了帘子向外看去,就见以然正一步一步走的稳当,背影似乎真的比原先高大了不少,目送着以然一直往外走,临出后宅,却不想他又回头望了过来,廷珑顿时吓了一跳,慌忙松手,叫帘子落下遮住自己,心还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
以然站在游廊尽头处,看着墨绿的软锻帘子放下,将那张惊慌的小脸挡在后头,心下上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余下三日,先是盘账,招待大小管事们喝年酒,谢他们一年劳碌,接着开祠堂祭祖,就是大年了。方家祖孙三口虽有些冷清,方老爷子却因孙儿出门办事很有长进,而从心里往外高兴,三口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年夜饭,第二日以然便到各家去拜年。
出门,脚下自然而然的就往山下张府走去,眼看就要到了,才想起张家去城里祖宅过年去了。以然摇摇头,想了想转头往外祖家去,想着拜了年,约着尚宽一块儿进城去张家走动。
敢纳妾?
廷珑年前跟母亲在家很是忙碌了几日,她管着厨房,过年的吃食,祭品样样都要治办,姚氏又命她在身边,学着收拾亲戚间来往的年礼,预备各房子侄压岁的金银锞子,封赏下人的红包等诸多年节事宜,更间或有亲戚女眷亲自上门来走动,廷珑又要随母亲陪坐,又要管带厨房备饭,一时间,整个家里倒是她最忙。除了有客在的时候下人不敢上来打搅,余下时间不是婆子来寻就是丫头来请,直累的她晚上回屋两条腿都站不住了,却还不能歇下出下点心铺子这小半年的账目也在等着她盘点呢。
那点心铺子交莲翘和乔木经营,自八月开张起,十月十一月的生意好,开始主要靠供应左近的茶楼、饭庄和一小部分零售,慢慢传出了名声,零售这一块占得分量就高了起来,渐渐有大户人家做席面时来订成匣的点心,等到年前的这半个月,一两银子一匣的那种招牌点,因送礼好看,一下子买的也多了起来,廷珑趴在床上看着账册上的数字,心花怒放,白日里身上的疲累一扫而空。
第二日用过早饭喝茶时,廷珑给廷玉使眼色叫他留下,待父亲一出门便将账册拿给他看,廷玉接过来见了最后一页上的数字有些惊讶,半晌问道:“多算几遍了没有?可是准的?”
廷珑见他信不过自己,眯着眼睛道:“你当我是谁?数银子还能数错?”
廷玉听了这话,想想自己房里的器物,但凡还值几两银子的只要经过她的眼就再拨不出来了,诚心诚意赞同道:“妹妹说的是。”
廷珑不解其意,还兴高采烈的跟廷玉商量着分赃,廷玉却不是个贪财的,只道:“你自个儿留着买脂粉吧,我无处用银子去。”
廷珑虽鄙视他这副不把白花花的银子放在眼前的大少爷嘴脸,却深爱他这个代表了人民群众最根本利益的提案,立刻用甜的腻人的声音扭扭捏捏的道:“嗯,那也行,我就受点累先帮二哥哥收着,等你用的时候跟我拿啊。”
廷玉还没说什么,姚氏早在一旁听他兄妹两个唧唧咕咕了半天,此时见她这小闺女又要欺负儿子,便咳了一声,凉凉的插言道:“这样倒也省事,当初为娘借你们两个的本钱,往后就朝你一个要了。”
廷珑得了便宜正卖乖,忽然听母亲说起旧债,忽闪了两下眼睛想了想缘故,待明白过来母亲嫌她贪财,忙急急辩白道:“才不呢,我就帮哥哥收着,等他娶媳妇的时候再还他,又不是不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