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喜好音律之人,闻得此曲,定然会顿步而伫,细细体会其中绝妙。
而颜初静,二者皆非,又早已过了那怀春少女易花痴的年纪,只将此音此景当作散心的最佳背景,继续散步。
又走了约莫二十来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
“夫人步若闲云,雅意当真不浅。”
颜初静回首。
那人款款走来,目中含笑,指间长箫碧如翠玉。
“有事么?”她直接问道,脑海之中,高高挂着“阴魂不散”四个大字。萧潋之啊萧潋之,你这么神出鬼没,究竟有何企图?
萧潋之微微一笑,道:“世人皆道南陵女子柔婉若水,夫人却清直如斯,刚柔并济,实在令人称奇。在下日思夜想,终不能解。”
“什么意思?”
“二十六年前,令堂与家母指腹为婚。十九年前,令尊携你同往青霞山,你第一次见我时,说我长得比你师兄还要好看。每天都缠着要我陪你玩。我为了练剑,不使功课落下,就去锁龙潭抓了只紫晶兔给你玩,不想到了夜里,你却端了一碗兔汤来,说是加了很多药材,可通经活脉,让我赶紧趁热喝了。”说话间,他眸中漾着一丝淡淡的温柔,随后,唇线优美的嘴角却扬起了浅浅苦笑,“十年前,家母过世,临终前把信物塞到我手里,让我以后好好待你。两年后,我带着聘礼,准备到燕丹迎娶你过门。不料走到半路,遇上一位南陵故友,却从他口中得知你已在一年前,与你师兄江致远成了亲……”
他语调平淡,像是在述说他人故事,只是目光不转,一直看着她。
微风袭来,颜初静但觉遍体生寒。
青霞山,小剑童,紫晶兔。
为何,他说的这一切,她在记忆中寻不到只影片景?是他暗地调查了她的来历之后,再凭空捏造的?还是死去的那个颜初静留给她的记忆,其实并不完整?
一时无头绪。
暮色渐沉,青鸟远飞,江雾隐约。
对上他的目光,她开始咬文嚼字,轻声细语:“萧公子龙章凤姿,倾城佳人尚不足以匹配,何况我等薄姿。天下有美万千,穷汝一生,怕也未必能品及过半,实不应于此费时。”
眸色微微一冷,萧潋之道:“少时情真,最是难忘。”
这时,不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颜初静抬眼一看,只见小桃正提着一小篮刚摘下的白牙藻往这边走来。
当即,她微一裣衽,无声道别。
萧潋之亦不再言,只是定定地站在江边,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眸中笑意不明。
回家的路上,小桃问起萧潋之,颜初静只说无事。
这天的晚餐颇为丰富,有鱼有肉,还有鲜嫩无比的白牙藻汤,两个丫鬟吃得津津有味,颜初静却有些心不在焉,吃了半碗饭,便搁箸回房了。
萧潋之所言,到底是真或假?
她闭上眼,再三搜寻记忆,却始终不见半丝痕迹。
过了许久,她缓缓睁开双眸,望着屏上山水,轻轻一叹,不再徒劳。
半个月后的一天,萧潋之忽然登门求药,求的正是当日颜初静在生死关头,递给白衣少女的那种诡异毒珠。
毒药,既可致命,亦可救命,端看用于何途。
颜初静向来谨慎,不想与市井间或江湖上的纷争沾染上一丝半点的关系,免得招来麻烦,甚至杀身之祸,也不愿平白得罪权势过人之辈。所以听得萧潋之所求,她并未直接婉拒,而是沉思了会,才开口问道:“韩太峰死了么?”
萧潋之点点头。
她又问:“这件事,目前有几个人知道?”
“除了我和五妹,三个师弟,便只有我爹一人。”萧潋之笑了笑,“颜伯父一生行医,活人无数,我先前只道他的医术天下无双,那日见了你后,才知他于毒之一道竟也已臻化境……”
颜初静听出他在称呼上的改变,却也懒得与他较真,“家父生前一直专研医术,我倒没见他炼过毒药之类的。”
萧潋之放下茶杯,“那毒珠杀人于无形,较之江湖第一奇毒,幽画宫的香魂飘飘并不逊色。既非伯父所炼,何以至今默默无闻?能够炼出此等奇毒的,天下又有几人?”
“那珠子叫‘美梦’,上次用掉一颗,现在只剩两颗,我可以给你一颗,不过,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