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上官有没有收到我给她的一份加密电报?”杜国华思索了一会儿,问道。
“有、有,可那、那电报不是说阿贵,不是,蒋、蒋慧云是你安排在林会长那、那儿的,”猴子点头,又为难道,“这跟、跟枪手有什么关系?”
“啊?”猴子的话让众人都大吃一惊,阿福虽也是糊里糊涂,但他记得杜国华刚说过慧云已经离开团城了,忍不住问道,“杜司令,到底怎么回事?你不刚说慧云不在团城了吗?”
“还敢再假扮一次!”沉默许久的沈正东突然开口,“杜国华,团城电台的密码本被她破译了,你被人家抄家底了。”
“啊?!”猴子惊叫道,“可嫂子那、那密码本用好几年了,也没出、出过差错……”
“阿福,你干嘛?!”猴子话音未落,阿福便已将背上的枪换到了手上,枪口直直对着沈正东心口,脸色铁青,惊得杜国华喝道,“把枪放下!”
“往这儿!”沈正东伸手拿起阿福的枪口,朝自己眉心顶去,厉声道,“我没教过你打哪儿死得最彻底啊?!”
“阿福,把枪放下!”杜国华见两人对峙着,急忙上前劝道,“有话好好说。”
“我没话说!”阿福气结,刷地收了枪,冲猴子喊道,“猴子,走!”
“都回来,回来!听我把话说完再走。”杜国华喊住两人,“这世上只有一个酒井幸子,她现在人在上海,所以团城里的这个,必须死。”
“杜司令,你让慧云掉包酒井幸子去上海了?!这不等于在赌她的命吗?!”听懂杜国华话里的意思,阿福又急又怒,“酒井原是什么狠角色,是真是假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现在密码本又被破译了,你怎么跟她联络?”
“不赌她的命难道赌你的命?!我这是给她机会活命!本来就是双胞胎姐妹,母亲又是酒井家族的人,酒井幸子扮她,她就不能扮回去?”沈正东将报纸劈头扔到阿福脸上,“她糊里糊涂造孽也是造孽,你舍不得,替她藏着掖着,给人捅出去,别说你没命,你那儿一干子人也都好不到哪儿去!”
“杜司令,团城里的事交给我,”阿福无视沈正东的话,对杜国华道,“但是你安排我去上海行吗?要赌命就一起赌。”
“一提蒋慧云你就昏了头了?!”沈正东喝道,“你化成灰酒井原都认得!送死去啊?”
“你管我是死是活?我的命跟你没关系!”阿福终于是忍不住了,朝着沈正东怒吼一声,握紧肩上的枪,甩身便冲出了营房。
“唉……孽子!”沈正东朝着阿福离去的方向愣了片刻,低低叹一声,也不管杜国华和猴子还站在一边,走进屋子彭地将门关上了。
“阿福,阿……”猴子是从未见阿福这般恼火过,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是好,愣愣地看向杜国华,“杜、杜司令,这是……”
“阿福的父亲。”杜国华无奈地摇头。
“阿福他……他爹?!”杜国华的话没让猴子惊掉下巴,猴子皱起眉,“爹还吵成那样?”
“你俩赶紧回去,子枫那儿不能再出事了!”杜国华挥挥手让猴子离开,之前他还以为以阿福温和的性子,这父子矛盾大部分应该是沈正东的原因,但这一见面,阿福的剑拔弩张,满身怒气实在超出他的预料。突然听到沈正东房门里传来断续的咳嗽声,杜国华想了想还是拉住猴子,“等等,我有话跟阿福说。”
外面风雪比来得时候要大了,阿福立在雪里,粗粝的雪子打在脸上手上,被冰冷的北风割得生疼,他的手指紧紧握着枪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心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却不知道该朝谁发泄,显然里面的那个人不是他的发泄对象。刚才自己的枪口顶着父亲眉心时,阿福是害怕的,他生怕自己手一抖真就会扣下扳机。
“阿福。”杜国华追出来,只见阿福孤立在漫天飞雪里,他的对面就是银装素裹的父子岭,而他这一身军绿色和背后的长枪显得那样的刺目。杜国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阿福身旁,“他到底是你父亲,你不该拿枪指着他。”
“阿福没有父亲。”阿福呼出一口气,掩饰着眼里慌乱的神色。
“沈书华总有父亲吧?”杜国华逼视阿福眼底,“你知道要不是你父亲提出交换,今天我就是真得来抓捕你的了,还有蒋慧云,八路军更不可能放过她的。”
“提出交换?”阿福愣愣,问道,“交换什么?”
“你父亲是自首来的,他给中央写了悔过书,把沈公馆所辖的情报网都移交了中共特科,你的冤案他暗地里替你查了三年,慧云去上海的计划都是他一手策划的。他要的条件就是保你性命。”杜国华平静道,“他大可以不管你死活,三年前不必冒这么大险骗过所有人,现在就算他的手下梁瑞勾搭了鬼子,可以他在上海的势力和跟老蒋的关系,也还是能摆平的。而凭我们的力量,也根本抓不住他。”
暴风雪将天地下成白茫茫的一片,模糊地让人看不清一切。回想和父亲的种种,那恨意被硬生生掏空,却又怎么也原谅不过来的感受复又浮现,憋得他心慌。他是自首来的!他是自首来的!他要的条件就是保你性命!保你性命!杜国华平静的叙述此时却想平地炸雷一样将阿福轰炸地体无完肤。恨意消解的心底涌出的不再是空荡荡,而是深深的震撼和愧疚:是他放他活下来的,是他暗地里替他查清冤案的,是他为保他性命扔掉了争斗一辈子得到的地位……而自己呢?给他招来了梁瑞这样的败类!无数次地拂逆他,无数次连累他,今天甚至还拿枪指着他!他算不上很好的父亲,但自己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0 章
二月的上海,天暗沉,阴冷。酒井原手里点着烟,烟在他的指间飘出袅袅烟圈,烟圈和他身上的灰白色武士服一个颜色。一人一烟,和着窗外灰色的天幕,显得极为和谐,让人难以想象这人手上染着的数不尽的罪恶与血腥。
“你……你这次回来好像变得大不一样了。”邻近春节,酒井原是个中国通,对中国的节日也很重视,所以总部大楼里已经能听到觥筹交错发出嘈杂的响声,酒井原宴请的是76号的汉奸们还有上海滩和日本人有交易的帮会。我站在酒井原跟前,空气里浓烈的烟味刺激着我的嗅觉,他一直眯眼打量着我,很久才说话,“你真太叫人失望了。”
“父亲大人……”心在对上酒井原眼神的时候漏跳了半拍,他的目光如同一汪深邃的潭水,根本看不透眼底的喜怒哀乐,竭力地保持平静。
“你是谁?”没等我找理由,酒井原突然开口问道,语气严肃平静,“想好了再回答!”
“我……”猜不透他问这话的原因,我听见自己的心脏紧张地跳动,但抱着绝不亲口承认的决心,我回答道,“我是酒井幸子。”
“嗯?”酒井原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狐疑。
“我是帝国的特工,酒井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