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对八重英也说不上完全的利用,还是有些师父带徒弟的意味的。八重受伤,池田也急,四处给他找盘尼西林。八重要自尽,池田劝他的话也是那意思:狼烟遍地,活着就已不错。不过我却是奇怪为何阿福不击毙八重,反倒要用这等卑劣的手段来羞辱他。
“小蒋,和池田先生说话的那两人怎么像没见过?”清净几天,池田要筹备亲善舞会,这些事林会长当然是要参加的。舞会那天,池田难得不来招惹我,我陪在林会长身边,他忽然地问我。
我摇摇头,表示不清楚。看向池田,他正和一对陌生的璧人谈些什么,看得出那老色鬼是盯上了那个女人,眼底尽是笑意。我猜想那定是给八重英紧急送药来的秦川夫妇,因对着背面,只觉得女的温婉大方,男的玉树临风,极不像满身铜臭的生意人。
舞会正式开始了,大厅里莺歌燕舞,气象升平。我兀自倒了杯酒,一闻头却疼起来,北海道的清酒,不知为何,我就受不了它的味儿,一阵眩晕,手一抖,打碎酒杯,撒了一地清酒,惊得林会长训斥我道,“小蒋,你今天有些不对。”
我遏制住胃里的翻涌,道过歉又拾掇净残骸,稳了心神。因为刚才的疑惑,我在秦川夫妇身上留了个心眼,却看到正要跳舞时,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人打断了男人的邀请。男人这时轻轻转身,无奈地微笑。那一个轻微的动作如同晴天霹雳将我定在了座上,白色礼貌下的那张脸竟是阿福!
头里钻出揪心的疼痛,从小腹传来一阵寒意,直击喉头。捂了嘴,踉跄着跑进洗手间,哇地吐了个翻江倒海。吐完,像是记起什么事来:也是舞会,我和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男人共舞一曲……然后……眼前又是鲜红一片,鲜红中交叠着惨白,还有阿福的脸。是什么?是什么?我抱着疼到极致的脑袋,无力地晕倒在墙角。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 章
后来外面发生的混乱我一概不知了,等那炼狱般的感受完全消失后已是第二天天明在团城医院的病房里。果然,昨晚雷子枫的人冒充了秦川夫妇在舞会动手,差点拿走密码机,池田半张脸都被炸毁了。林会长以为我是在混乱中受了惊吓,倒很好地将我无故晕厥的事掩了过去。
他们没有拿走密码机?我关注的点却意外地落在这里,一个阿福,一个雷子枫,这两人的本事我大概是知道的,为何他们行动总是功亏一篑,我真替他们想不通。后来才得知那天雷子枫手下有个莽夫闯到八重那里说要给全村人报仇,被皇军的人打了半死,雷子枫为换他的命,交回了密码机。
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话我懂的,在组织的时候,那些女人也是如此,做事不利落不说,还总能变着法子给你生些意外出来。这一点上我竟有些同情起雷子枫来。若没记错,那莽夫一定是八重在峡口村留下的那个会些身手的活口——一个叫石敢当的毛头小子。
密码机还是被抢了去,即便池田拿了装甲车保护,也挡不住雷子枫抬出大炮来轰一下。看着两方斗着,没有记忆的人只能凭着短暂的认识对外界的事做出反应,池田我不喜欢,雷子枫我反倒不讨厌,再者池田丝毫不知我的存在,也没给我任何帮他的好处,所以我就是这么静静看着,像看一场精彩的表演。
八重好容易挺过来,池田又挨了狠狠的一下,两人都恨透雷子枫,绞尽脑汁、指天指地地要灭了他。于是借着上次那个内线之手绑了雷子枫的娘。
那天我正巧替林会长去军部办事,见八重气急败坏地把老太太堵了嘴在军部示众,我知道他要逼雷子枫出现。八重和我关系不错,他说要去见池田,请我替他照看老太太,我便点头允诺了。看老太太被堵着嘴有些喘不上气,我也不知哪来的念头,竟伸手除去她嘴里的布条。
“不给老夫人松口气,憋死了你们好交差?”几个伪军纷纷拿起枪来,被我挑眉反问着又悻悻缩了回去。
“你这姑娘倒还有些人样,可老太太我软硬不吃,你也用不着费心机!”老太太朝着地上啐掉了原本想喷到我脸上的痰。
“老夫人。”我也不怒,看她一眼,叫她住嘴。
“你喊我这声倒像极了阿福。”老太太全然不惧,哈哈一笑,随即有啐起自己来,“真是老糊涂了,哪能把阿福那好孩子和你这跟着王八羔子混的扯到一块儿。”
听她这么说,我心口莫名发堵,狠狠心扼住老太太喉头,将布条塞了回去。有娘如此,那雷子枫怎会是简单人物。
池田大概是安排了什么计划,只留少量伪军在城里。长久无事,那些人都放松了警惕,四周又很静,令人生出困意来。余光扫到灰色的城楼,瞥见一卷翻飞的衣角,黑色,风衣。
是他!我全身忽地紧绷起来,有些惊恐又有着期待。对,是期待,就像博弈,久无对手反倒无趣,偶遇一个,似得珍宝。现在的我便是如此,我并没有找人巡查城楼,只是搜寻阿福可能隐藏的位置,下定决心正视他一眼,每次莫名其妙输了气场,我不甘。
可阿福隐藏得极好,那衣角闪过便不知踪影。久久搜寻无果,我便怀疑自己已进了他的视野,正手无寸铁地对着一杆和自己手里一模一样的枪。我按按太阳穴,它突突地跳得厉害,这是我感到危险的信号。这时身体又开始不争气地难受起来,眼前血红和惨白翻转颠倒,晕得我反胃,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军部。
那晚,雷子枫虽是中了八重的埋伏,但还是救回了他娘。我后来问起八重这事,他说墙头有狙击手埋伏,枪法极神,一枪一个,差不多毙了半百人,直到他下令全力朝那人开火后才压了下去,却也没能取他性命。
“果然厉害。”心里这样想,竟生出些崇拜和骄傲来,我甩甩头,在阿福的事上,我总是不正常到自己都无法想象。
池田一计声东击西,逼得雷子枫迫不得已亲手炸了山寨,还搭上了雷老太太的性命。这也让我不敢再小瞧了池田,一方面继续说动林会长和池田搞好关系,一方面又找人挂上了保安团的团长——丁大胜。
雷老太太下葬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摸了过去,蜷缩在一个角落,对着老夫人坟头。没带枪,从望远镜里我能感受到这些人的悲伤,浓得一人一滴泪都能把害死老夫人的凶手吞没。阿福是最后上前的,我不敢细看,生怕勾起那些不舒服,只听得雷子枫对着身边人讲道,大概是说阿福是老夫人捡回来的,那时他醉得天昏地暗又浑身是伤,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老夫人盼他多福多贵,给他取了阿福这名字。
我静静听着,咬住嘴唇,眼里竟掉出失忆以来第一滴眼泪。我不知道我为谁而哭,只是想哭而已。失忆!他居然也失忆了!如果他在我失去的记忆里,那么,我会不会也在他失去的记忆里?
该死的血红又汹涌到眼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就转身离开了他们。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我清楚那血红和惨白的颠转不是咬紧牙关就能忍受的,一旦发作,轻者心口抽搐,手脚脱力,重则头痛欲裂,生不如死。回去后的很多天,脑海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炸出来,静心去想却又是无尽的空白,空白!阿福这个名字像前世的魔咒,念得我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半夜噩梦惊醒,脑海里梦中自己躺在血泊里的场景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挣扎间不小心划开手上的皮肤,鲜血的腥味,疼痛的触感让我稍稍解脱。我像发现了灵药一般,贪婪地嗅着血液的香气,虐待着手上的伤口,不管不顾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几天晚上这样给自己“疗伤”,到这天忽然觉得几个月来炼狱般的生活焕然一新,看来这确实是个摆脱阿福的好方法。刚到林会长那里,就有人秘密来报说雷子枫那里的雷子枫拿巨额黄金和丁大胜换枪支弹药。我嗅出不寻常,听完线人的讲述,我更是想要看看丁大胜是怎样设套秘会雷子枫的,当然我不会指望这人真能办成大事。丁大胜的条件是只许雷子枫和猴子去,没了阿福那瘟神,找些隐蔽的山坳,以我的水准,雷子枫二人必成亡魂。团城的第一枪,是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日子到了,我换好装束,备足弹药,背着枪去了秘会地点。观察地形,寻隐蔽物,设狙击点,持枪,等待……昏黄的太阳挂在头顶,我却感觉不到热量。趴着总觉得身边空空,不时地想要转头看看,就像那里本该有个和我一同的人一样。
荒凉的砾石滩,山风刮起的风沙迷人眼睛。这感觉真像在漠北,而那清脆的拉膛声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