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先走出警局的是奥斯卡和希尔德。
艾伦虽然也和两人打过交道,但情感方面远不如麦克那么投入。尤其对于希尔德这个“同行”的遭遇他早已有过准备——终有一天,自己也可能滑向某个深不见底的深渊。这是他曾经的想法,只是现在有麦克在身旁,让他感到也许那一天不会那么快到来,即使真的走到尽头,也有人愿意和他并肩同行。
希尔德的内心是怎么想的,艾伦无意探究,人们一生都在选择自己要走的道路,向导只是向导,做出选择的人永远是自己。
艾伦和麦克静静等着两人上车离开,几分钟后克雷尔·潘克走了出来。
他还是一个人。
按理说,警察办案总要有个搭档,艾伦不清楚他形单影只的原因,或许是休假时,他的搭档已经接了别的案子,或者……
总之,现在他只有一个人。
艾伦做好准备,提前一步来到警官先生的必经之路上。
他靠着车门,双手捂着脸。
“先生,请让一下。”克雷尔走到自己的车前,用友善的语调对他说。
“抱歉。”艾伦让开半步。
克雷尔看了他一眼。
艾伦眼眶泛红、眼角含泪的模样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成年男子在警局门外哭泣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他怎么了?遇到了什么悲伤的事?
这是获得信任的技巧,能和某人独处交谈的机会很多,可以在他家门口等待,可以半路拦下他,或是装作邂逅巧遇,可哪一种都不如让对方自己产生好奇来得巧妙。警察都有一种训练有素的警惕感,而警局门外恰巧是个能够消除警觉的安全地点。
克雷尔把打开的车门又关上了,问他:“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没什么,是我自己的事……”艾伦的语气克制又无奈,目光带着几分疲惫、悲伤和焦虑。
“你是想去警局报案?”
“我已经报过了,几天之前就已经……但他们告诉我调查结果伊芙琳是自杀。”
“伊芙琳?”
“我的妻子。”
“我很遗憾……”
“她不可能自杀,我们刚准备迎接一个孩子,还预约了检查。她没有任何预兆地吞了四十片安眠药。”
克雷尔看了一眼他紧握的双手,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眼角的泪痕那么真挚,紧抿的嘴角忍受着痛苦折磨,伤心欲绝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碎。
又是一个失去挚爱的可怜人,无助地徘徊在警局外,为突然破碎的生活流泪。
克雷尔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我大概还有十分钟左右的空档,你要不要告诉我关于你妻子自杀的事情?”他说,“等我回去的时候会把你的报案记录找出来重新看一次。”
天哪,他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好人,这次报纸的报道一点也没有夸张。克雷尔·潘克是一个凡人,褪去明星警官的光环,他的时间不是无限的,可即使只有十分钟的余裕,他也愿意停下来,听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倾诉心中的悲伤和疑惑。
艾伦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他望着面前的人,有些难以置信地说:“我知道你,你是克雷尔·潘克警官,我在报纸上看过你的报道。警官先生,我不知道该找谁帮忙才好。”
“那不重要。”克雷尔说,“你的妻子看起来是自杀,你怀疑不是,要让她自愿吞下那么多药片总得有说得通的理由,看一看案件记录花不了我多少时间。”
“谢谢你,警官先生。我无法接受伊芙琳死了,凶手却逍遥法外。”
克雷尔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痛,他的悲伤很真实。艾伦忍不住想,这样一个面对支离破碎的生活却依然能感受、体恤他人痛苦的人,有没有可能送出那张写着“杰米·卡尔”的字条,和一个职业杀手的中介人做不法交易?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九点,警局楼顶的钟声响了起来。
就在这时,艾伦看到麦克打开车门从驾驶座出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对面小巷的阴影中有个静止不动的人影。
出于本能反应和心有灵犀的感应,艾伦立刻以一个因为“过度伤心”而没站稳的动作,倒向背对着马路的克雷尔,一下把他撞在车门上。
“潘克警官,抱歉,我……”艾伦只说出半句,就听到了熟悉的响声。
一发子弹穿过克雷尔原本站立的位置,擦着艾伦的额角飞射而去,最终落在警局门口的石雕上。艾伦故作惊诧地摸了摸自己流血的脸。克雷尔反应很快,立刻拔枪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但那里早已没有人了。
看到麦克向枪手离开的方向追去,艾伦心安理得地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
“发生了什么事?警官。”
“放松,蹲下,你就在这里别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