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园子虽然内里清雅,但陆子溶去过门口,看见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守着。以这个兵力,仅靠致尧堂在京城的据点还是难以带他离开。
但他并不着急,左右没有即刻的危险。只等海棠在边境召集旧部,休养生息,恢复实力再行营救。
尽管他是将死之人,但人生最后的日子,还是想自由地度过。
这日午后,他小憩方醒,见门口候着个仆从,恭谨道:“陆公子午饭用得不多,可要再用些茶点?”
这仆从并非伺候他的,但陆子溶一向不为难下人,点头道:“呈上来吧。”
那仆从却说:“茶点摆在外头,烦请陆公子移步。”
陆子溶只得更衣出门,随他去了园子里背靠山石、面临湖光的的水榭,屋里开着落地窗,敞亮通透。石桌上则摆着盘子和汤盆,远看是糕点和汤羹。
陆子溶坐过去尝了尝,才发现那糕点里加了野菜粉,带着草的清香,那汤羹里煮的也是野菜豆腐,很对他的口味。
他极爱这种乡野之趣,正要开口夸赞两句,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人声:
“这野菜是今日清晨到山里挖的,野味就是吃个新鲜。怎么样,可还合陆先生的口味?”
这些天傅陵虽然也住在院子里,但轻易不来找他,关上门也不知在忙什么。此人不出现,陆子溶都快忘了他的存在。
听到这话,陆子溶顿时明白了今日这野席是哪来的。于是再美味的茶点也失了兴致,他瞥了一眼傅陵,不咸不淡地问:“找我有事?”
这话一出,他便看见傅陵眼神一黯,又强扯出个笑,“没什么大事。就是看陆先生中午吃得不多,想给先生垫垫肚子。”
“不合我口味,太咸了。”陆子溶起身要走,“既然没事,我回去了。”
“陆先生别走——”傅陵闻言三两步上前,抓着他肩膀,硬是把他推回座上。
他在旁边坐下,眼巴巴地望向陆子溶,带了些委屈可怜,以及期盼恳求:“也不是完全没事——就算你不喜欢我准备的吃食,我和你说正事,你还是会听的吧?”
陆子溶也不想听他说正事,正要甩开他,听见傅陵道:“凉州!是凉州的近况。”
“我通过齐务司在边境做了一些事,也不知对不对好不好,请陆先生指教。”
“凉州”二字总能把陆子溶劝住。他再嫌恶傅陵此人,也必须在意对方齐务司司长的身份,以及在边境的权力。
跟在傅陵身后的仆从呈上厚厚一沓文件,傅陵取来上面第一份,放在陆子溶手中。
这一份说的是商贸。凉州独立之后,由于少了舜朝的控制,商贸反而愈发繁荣。傅陵让秦、幽二州维持关税不变,鼓励通商,还在凉州与舜朝之间修建新的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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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看到这些,陆子溶有些讶异,他没想到傅陵接掌后的齐务司还会为凉州人着想。但他面上不曾显露,只道:“并无不妥。只是如今边境尚不安定,商路须派人看守,否则倘若通商时发生意外,恐怕再次破坏和睦。”
“学生记下了。”傅陵笑着取回文件,亲自动笔记录,又将下一份呈上。
陆子溶接连看了几份文件,凉州盐业,农渠引水,修筑城墙……都是一些琐事。每份文件都写了傅陵当前的做法,有益于边境民生,也没什么大的纰漏,却总能挑出些小问题。
几份之后,陆子溶没再接下一份,而是沉下目光望着他,“有话直说,到底找我做什么?”
傅陵笑容一僵,过去拉着他手臂,垂眸道:“我就是想让陆先生看看,我心里也是有凉州民生的。让我来管齐务司,我也能做好。”
“哪里还有不足,我都可以学可以改。”
陆子溶总算知道为何致尧堂近日的行动如此顺利,淡淡回了句:“你问心无愧便是,不必说与我听。”
他起身要走,却再次被傅陵拉住,“你再看这件事,我是真不知道办法……是你的家乡田州,就看这最后一件,好不好?”
陆子溶听见田州,接过递来的文件,背对那人坐下,读了两行,发现这是一封遗书。
傅陵展露笑颜,缓缓讲述起来:“前两年朝廷在田州辟了一块地来造船,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府难免捞些油水。”
“你先前在凉州处置的玉盈会,余下的成员跑去田州,给当地官府做了乐伎。他们日子过得淫靡,但百姓原本不知道。”
“田州官府有一名典史名叫魏文,此人是凉州人,性格乖戾,与长官不睦。有一日出行,长官竟让他和十几名玉盈会的姑娘挤一辆小车。下来时他衣冠不整,便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许是话说得难听了,次日一早,众人发现他吊死在衙门里,怀里揣着这封书信。”
陆子溶已将遗书读完,其中揭发了田州官员种种鱼肉百姓、中饱私囊之事。他眉头紧蹙,“这传开了?”
“传得田州人人皆知。愤怒的百姓竟纠集在一处,把朝廷的船砸了个窟窿!那边抓了不少人,但流言未息,恐怕要卷土重来。陆先生,你可有办法?”
这件事最近在朝中颇受关注,但傅陵已不再监国,此事不归他管。只是他迫切需要和陆子溶建立联系,所以找了一个需要他们二人合力解决的难题。
他得想办法让陆子溶去东宫泡龙脉泉。第一步,便是增进二人的感情。
陆子溶皱眉问:“朝廷……为何要在田州造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