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孔文龙家里有事,午饭后才来上班,还没到画廊门口,就听到严有才在大声抱怨。原来,严有才一大早就来上班,结果跑了一上午也没叫进来一个老外。严有才生气了,决定先吃饭再说,他就过了马路,到鼓楼对面的竹芭市去买肉夹馍。
有一家叫做“樊记肉夹馍”的店在竹芭市一进去不远处,这当时也是西京市的名家,还是中华老字号,当时人还不算太多,一般就排十几个人。那时候吃肉夹馍还挺奢侈,一个八毛钱,纯廋肉的一元钱。
严有才就花了十几分钟排队买着吃,等他拿着肉夹馍往回走的时候,看见路口有个老外单独一个人,旁边没有翻译跟着。要是平时,严有才一定是飞也似地冲过去叫,但是今天他刚好买了个肉夹馍,算了,让别人叫去吧。
要知道,严有才虽然已经攒了好几万,但他对自己非常抠门,一年也吃不了几次肉夹馍。所以,今天严有才破例放过了一个老外,就想好好品一品着名的“樊记肉夹馍”。等严有才吃完了肉夹馍,回到画廊喝水时,他发现刚才他放弃的那个老外就在文化斋里坐着,已经挑出来了一桌子小画,肯定是要买不少的。
严有才气急败坏,在画廊门口转来转去,就怕老外放个大的。人就是这样,越怕什么就来什么,这个老外一共买了80美元,折合650元人民币。最终,在门口捡到这个老外的翻译林丽人,提成260元人民币。
严有才跑进去看完账本,气的七窍生烟,他在门口大声自言自语:“他妈的,这本来是我的老外,就因为去吃了一个肉夹馍,才丢了260元,这个肉夹馍太他妈的贵了!”林丽人说:“你在骂谁呢?”严有才说:“我骂老外呢。”
他在门口像狼一样走来走去,一会儿破口大骂老外,一会儿咬牙切齿地后悔。嫂子说:“该是谁的财就是谁的,不是你的再使劲也没有用。”严有才咋也咽不下这口气,就为这260元前后念叨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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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化斋吃午饭是比较简单的,大家都随便买个啥,有时候走着就吃了。只有晚饭才会重视,一般都是拿了钱回家吃。也有时候是在回民街下馆子,那肯定是当天赚大钱了。
画廊门口每天都有个中年妇女骑着三轮车卖煎饼卷菜,一个8毛钱。文化斋的翻译们也经常买着吃,大家都戏言:每吃一个煎饼卷菜,就能卖一个大轴画。但是如果吃了一个鸡蛋,可能就会剃光头,因为鸡蛋是圆的,象征着“零”。
孔文龙听到了画廊的这些玩笑,就故作吃惊的说:“糟了,我今天早上刚吃了一串糖葫芦,那不是要光头一个星期吗?”大家马上就哄堂大笑。陈欣云笑着说:“那就要看你到底是吃的小串4个的,还是大串10个的了?”大家一直笑地没完。
嫂子很喜欢吃粽子,她经常让翻译到前面的社会路口给她捎带。那有个中年男人每天上午推一三轮车粽子在社会路口叫卖,一块钱3个。翻译们只要告诉他,是给文化斋金文化的媳妇买的,他就会多给一个。因为那个地方靠近钟楼,管市容的人(那时候还没有城管)不让在那摆摊,是金文化一句话,他就能在那叫卖,所以他只认金文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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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文化给自己配上了手机,是最早的第一代机型,花了一万多元钱,当时还没有手机这个称呼,大家都把它叫做“大哥大”——就是能手拿这个东西的就是大家的“大哥”,是绝对的领袖或者领导。
开始的几天,金文化也比较稀罕和新鲜,就坐在文化斋门口的椅子上用大哥大给别人打电话,立刻就把整个鼓楼大街的所有人都吸引了,大家都远远地看着,心里羡慕和嫉妒交织在一起。
这天,金文化又在画廊门口坐着给别人打手机,就听到他在电话里面喊道:“曹秘书,你就告诉隋市长,我一会儿就让那些拆迁户都跑到市政府门口去静坐,连那些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们都去,我看你市长给我们解决不?”
翻译们听到这些对话,都愣住了,孔文龙对嫂子说:“嫂子,金师咋还和市长对话呢?”嫂子说:“那是红湖街的拆迁的事情,现在弄得好多回民都没地方搬迁,他们就来找金师给上面说话。”薛豪义说:“金师现在是不是回民协会的主席啊?我听说他去年就当选了。”嫂子得意地说:“是的,他现在不光是回民协会的主席,还是中国穆斯林协会的副主席了。”
翻译们都惊呼起来,林丽人说:“天哪,金师是这么大的人物,我们都还不知道呢。”陈嘉欣说:“金师都那么大的官了,咋平时和我们说话还是那么平易近人的,穿着还是那么朴素?”嫂子说:“金师这个人就不讲究穿戴,总是一身旧衣服,光他那个绿色多口袋的摄影马甲就穿了好几年了,但在外面谁也不敢小看他。”
孔文龙说:“嫂子,金师当了那么大的官,那咱们文化斋和你们家就沾大光了。”嫂子笑了起来,说:“光,我还没见着呢,倒是麻烦事现在越来越多了,都是当这个虚名的主席给闹得。”薛豪义说:“所以现在金师用大哥大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也和他的身份、地位相配了。”
嫂子对翻译们说:“你金师也是个爱扎势(装腔作势)的人,画廊里面明明就有固定电话,他非要在门口用大哥大打电话,你说他长不长(嚣张)?”大家都笑了,薛豪义说:“这条街金师是第一个有大哥大的人,这也是咱们文化斋的荣耀。”孔文龙说:“别说在鼓楼大街,在西京市现在也没几个能用得起大哥大的老板,金师还是有实力啊。”
嫂子笑着说:“他是打肿脸充胖子,外人不了解,还以为他是百万富翁呢?”严有才说:“嫂子你太谦虚了,金师怎么也有100万的家当,当然算是百万富翁了。”嫂子不置可否地说:“你听谁说了?金师有那么多钱?我咋不知道呢?”
林丽人说:“嫂子你去银行存的,你能不知道吗?对我们还保密?”嫂子说:“你们就别给我们家贴金了,我们开画廊是挣钱,能比你们梅个翻译多一些,但画廊的开支好大呀,有你们你看到的水电费、画盒子、塑料袋等消耗品,工商税务费用,还有你们看不到的给各个衙门的私下打点,以及平日里对那些大人物的宴请和逢年过节的红包礼品,多的都数不过来,否则咱们这样的接待外宾的画廊就开不下去。”
大家听了嫂子的这番话都是直咂舌,严有才说:“原来开画廊这么麻烦,有这么多的事?”嫂子说:“你以为就租个门面房,挂个牌子就能卖画了?那这条街的人早都开画廊卖老外了。”林丽人说:“还是当翻译容易,只管埋头挣钱就行了,自己当老板太难了。”
严有才说:“要我说还是炒股好,就是几百万的事情也就自己一个人能解决,也不用请客求人。”嫂子白了严有才一眼,说:“你那就是赌博,早晚会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