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祕手上碰着的栗子糕顿时不香了。
他将小身板悄咪咪向秦道然靠拢,瞳孔放大,像只受惊的小灰鹅,上下打量着九爷。
“九哥干嘛要问我?我,我还小呢,不会种地的。”
而且也不好吃。
这话说得比以往少了股底气,声音细弱,老九听不真切,便将身子前倾了一点,吓得胤祕“嗖—”地站起身来。
允禟反应过来,笑得无奈极了。他大致明白小幺这是怕什么了。碍于秦老在身侧,不方便明说,他只好弹了弹小家伙的脑袋瓜。
“九哥跟你提前讲清楚啊。咱们大清官参局进贡上来的山参,会被内务府按照优劣分为五等,其中,五等山参便是最末等,宫中不做储备,尽数发往两淮变售。”
小团子点点头:“我知道呀,上回九哥说过,不是一直这样卖的吗?怎么突然要卖给洋人,还要多多的产量了?”
九爷听到这发问,叹了口气。
他与西洋人时常有交流,过去不曾留意他们对大清的好奇心,可是自从做过那个预示梦之后,他便有意识地观察衡量起来。
远的不论,就说近日这桩——
佛兰西(法国)人的商船停靠在广州港,将一种“洋参”贩售给广州十三行,获利丰厚。
广州十三行如今被称为“金山珠海,天子南库(小私库)”,佛兰西人从十三行获利丰厚,实际上也是挖了雍正的墙角。
老九的生意做的宽泛,路子广,便托人将这洋参弄到京中,叫同仁堂药室查了查。
没多久,药铺掌事乐凤鸣报上来,说这东西虽然味道类似人参,性却寒,煎服也没有香气,最多,只能与五等末参同比。
老九听到这消息,默然许久。
五等末参按照内务府在两淮的定价,应该为每斤1120两白银。可这批佛兰西人赚走的银两却远远不止如此。
允禟粗略估算,怕是要赶得上次一些的一等山参了。
这事换个对数字不那么敏感的人,恐怕还意识不到其中可以牟取的暴利。可这是老九,大清国的钱袋子,向来只有他赚旁人的份,断不可能在自个的地盘,叫人欺到头上来。
允禟打算将山参反卖给洋人,也是有缘由的。
一来,他听闻高丽参在外销路不错,欧洲诸国虽然嘴上说着不需要这样的东西,但是购买的量却骗不了人,按他的理解,此物重在宣扬力度。
二来嘛,山参反卖出去,销量多少倒在其次,借机提高口岸税收,并配合雍正在燕京开设人参税目总局,这才是真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诸国商船觉得人参一行可以牟取暴利,还是因为大清对人参的需求大,甚至已经到了一种越限非常态的地步。
胤小祕虽然不懂这些,但听他九哥细细说来,慢慢也能抓住关键点。
“我过去听额娘们提起,宫里的娘娘公主们穿什么戴什么,总能成为那些近臣命妇的风向标,她们学娘娘,外头的人就学她们,如此很快民间也就风靡啦。”
“同样的道理,是不是也适用于这山参呢?”
这话一出,允禟忍不住笑着与秦道然对望一眼。
小团子的话一语中的。
所谓上行下效,每个王朝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弊端,可是到了大清这里实在有些过火了。
秦道然最喜欢小家伙这些童言童语,抚着胡子笑叹:“阿哥能有一双入世眼,善于观察,举一反三,这可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老朽自认比不上阿哥呢。”
小团子被夸得羞涩起来,不好意思的挠头:“秦老,倒也没有这么厉害啦。”
秦道然笑:“不必谦虚。”
允禟侧过头捂嘴,头一次发现,原来厚脸皮的幺弟也是有个上限的,被夸赞的太过了反而会耳朵尖尖红到滴血一般。
胤小祕恶狠狠瞪一眼九哥,挥手挠了允禟一下:“既然如此,过去汗阿玛不是也封过山嘛,为何不再封一次,先不要开采了?”
皇室都不采参了,民间的热潮是不是也就能落下去呢?
允禟叹口气:“汗阿玛短暂封山护林之后,换来的却是高于以往数倍的偷盗者,还不如往年按照参票数量开采,所以才重新放开了。”
这也很好理解,山参行业的暴利之下,不可能单靠严禁高压就能扭转现状。
因此,允禟与雍正相谈之后,才打算开设这个人参税目总局。
胤祕鼓了鼓脸颊,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