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松懈,可是此时此地,眼看着帮主您越走越远,逐渐背离人心,弄得帮中群龙无首,逐渐成一盘散沙之局面,老身这心中,真是又痛又恨,恨只恨自己无能,对不起老帮主在天之灵,无法承担当日托孤之重任……”
自古以来,凡一方大兴讨伐之势,阵前必先洋洋洒洒做一大篇声讨檄文,从政绩公务到人格品德,从起居饮食到闺中之秘,无不求尽详尽细,但求一一列数对方罪状劣迹,一直要将对方驳斥到体无完肤、一无是处,最后再扣上一口祸国殃民的大帽子才好,非如此,讨伐一方便不好打着正义仁义之师的旗帜,浩浩汤汤大行杀戮掠夺之能事,正大光明的替天行道了,这一番套路文章,莫长老虽是一介武夫却也深蕴此道。
而身后人群中,那些怀揣凶器的帮众,也步步紧逼,逐渐开始蜂拥了上来,局势一下子变得格外紧张起来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在喜堂各处地砖之下,早已安排下无数桶火油,引信就排在八仙桌子的下首处,由每张桌面上都安排的一到两名敢死勇士牢牢攥在手里,只等左连城一声令下,一举引信点火,到时候,诺大喜堂将顿时化为一片大焦热地狱,另还有几十名刀斧手已经混进了人群中,埋伏在喜堂各个出口处,但凡是大罗金仙也罢,哪怕一时侥幸逃得出火海,也绝逃不脱刀斧手的迎门一刀。而左连城和我,早已在拜天地的香案下头安排了一条逃生地道,只等一时火起,即可带着颂平等人通过地道离开,到那个时候,这一切,就终于可以有一个定论了!
想到这里,理智在这一刻,突然响起了声音, 赫舍里芳芳,现在可不是你犹豫的时候!你现在,必须!必须作出一个抉择!要么是维护玉淇,眼看着丐帮落入乱党的手中,要么是硬起心肠,按照原定计划继续行事,无论怎样选择,你都不能再犹豫了!
我紧张的呼吸声也重了,心中暗暗忖道,当今之计,唯有继续婚礼,一直要到喜堂香案前头,方才能保证原定计划顺利地实施。
形势危急,左连城却并不见一丝慌张,依旧温柔的揽着我,望着逐渐涌上来的叛徒,突然朗声大笑起来:“莫长老不愧为三朝元老,对我丐帮果然忠心耿耿,真叫连城钦佩的很啊!只不过……”拿眼一扫在场众人,“就不知这份忠心的分量,比得起筒子胡同一间三进带花园的大宅子,四个第一等的扬州瘦马,还有城南双槐树下的百亩良田,可还称得起了……”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一窒,除了莫长老面色大变之外,在场众人一双双狼也似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我们俩个,除了满腔杀机之外,微微流露出些迷惑来,我见此刻火候正好,心头微微放松,暗中拉一拉在一旁侍立着的大娘的衣袖,大娘会意,清了清嗓子启齿朗声说道:“除了那一些之外,还有红果园的两座精致别院,城西的三间当铺,一间古玩店,一间海鲜干货店,城隍庙闹市口一间酒楼,一间茶馆,一间珠宝玉石肆,更外在红果园的别院里头,还养着庆相逢戏班里的头牌花旦一人,十几个苏州淮扬买来的清俊姨娘,几十个黄花丫头,另外城东康庄子上还有田产百亩,佃户百人,资产约合百万两有余……”
如今市口儿上,十两银钱能够一户中等人家过一整年的舒服日子,百万两银钱,几乎就是整个直隶省份的全年赋税了,丐帮上下这些帮众虽然都不穷,却也绝没有富到这个地步,这一番聚众做反,目的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富贵荣华,而眼看着居然有人比自己富贵如此之多,没有一个不嫉恨的牙痒红眼的,又听大娘接着说道:“这些,是莫长老在京城直隶一带的资产,另外山西还有五六家钱庄,山东还有七八家染坊,十余条来往津口太仓两地的货船,资产之众,一时难以估算,这些帐目资产,鸽堂一笔一笔,都有在案记录……”
大娘提足真气,将“莫长老”三个字咬得一字一顿,此话一出,犹如一滴冷水溅入沸腾的热油中,一下子便炸开了锅,原本团团簇拥着莫长老的人群一下子散开,此刻针对的焦点,一下子转移到了莫长老身上,众人无不是瞳仁放光紧紧盯着莫长老,心中虽有怒气渐生,却毕竟没有发泄出来。
我看火候已到,只差临门一脚,索性扬手揭开红盖头的一角,昂首挺胸,对玉淇身后那位彪形大汉,猛然间用满语高声喝道:“善扑营兵丁听令!”
那个大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莫长老身上,乍听这么一声厉喝,条件反射般浑身一颤,双膝情不自禁扑倒在地,拱手抱拳用满语张口说道:“正红旗下齐格勒,听凭大人调遣……”
这一切的发生实在出人意料,全场人一下子都愣住了,连那个跪在地下的齐格勒也愣住了,所有目光齐集在他一人身上,猛然间人群中爆出一声怒吼:“这是个当兵的满吧儿,不是什么白鹤门的,大殿里头混进满人来了!”
这一声惊醒全场众人,大部分帮众对这一场婚礼的实情并不知晓,虽然看不惯左连城迎娶满人,却更痛恨曾经杀害过他们亲人手足的满族兵将,而且还是乔装改扮混进总堂的,一时间除了莫长老手下的叛众,上百名丐帮子弟群情激奋,喊杀着就要朝玉淇扑过去。
“这位假扮白鹤门的满人,是由谁引进大殿来的!”左连城制住群情激奋的帮众,冲人群大吼一声。
一旁立即有人高声答道:“启禀帮主,这两人乃是莫长老亲自接进帮中来的!”
立刻有人在一旁高声附和,“没错,我也瞧见了,就是莫长老引进来的!”
矛头直指莫长老,全场顿时陷入一片僵局,莫长老面上忽青忽白,兀自傲慢的背负双手,冲左连城冷笑道:“帮主若是想要老身的性命,只管赐一把匕首即可,为何要当着合帮弟兄的面儿,指使诬告,毁坏老身的清白!”
左连城也是微微冷笑:“既然莫长老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清白的,那么本帮主要按帮规对这两个满人加以惩戒,就请莫长老不要插手才好了!”
说完挥手冲颂平说道:“将这两个人绳捆索绑,押至祖先祠堂之前,开膛破肚,点天灯祭旗!”
此言一出,莫长老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一旁有莫长老的亲信见形势不妙,急忙前行一步,对左连城一抱拳:“帮主,这两人虽说都是满人,但并无作乱之嫌,若是帮主就这么将清白无辜之人肆意处置了,只怕有碍丐帮的祥和,对帮主大婚更有不利!”
左连城露齿一笑,表情阴沉森然:“清白无辜,你哪一只眼睛看出的他清白无辜,既然你还要强辩,我就给你来个心服口服,来人啊,给我将这两个满人里里外外,好好搜个透!”
立即有人得令应喏,十几个精壮小伙子如狼似虎,转眼间便把那个彪形大汉和玉淇搜查一清,自有人来向左连城禀报称:“启禀帮主,这两人身上总共搜出匕首两把,腰刀一口,锁子甲一副。”
左连城攥着这些兵器,面冲着全体帮众冷冷笑道:“我丐帮大喜之日,前来贺喜的宾客居然身怀利器,好一个清白无辜!只怕是我们丐帮之内,出了卖主求荣的叛徒了!”
全场哗然,只见颂平走上前来,冲着左连城微微黔首,继而朝在场众人朗声称道:“暗室操戈,自家弟兄彼此相疑,此乃大不祥之举,为表示清白,我颂某人愿意当众搜身,以示忠诚!”
说着话,伸手便解开腰带,脱下长衫外衣,向众人亮开胸襟,证明自己从里到外,并没有私藏一件凶器。
众人见他这样坦荡大度,齐声叫好,纷纷效法颂平脱下衣衫,以示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