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们已行至一座神殿前,牌匾上写“救苦殿”,殿中以乌木沉香刻一老者,入则香盈满身。这老者座下骑一只九头狮子,威风凛然,倒与那面容之慈蔼反差强烈,像前置一灵位,雕龙刻云,描金写有“太乙救苦天尊”几个字。他三人甫跨过门槛入内,旁有小道童捻香奉上,欧阳克或还有些敬仰,黎融倒是全然不信的,若真有救苦救难的神明,身边这人怎还会受这样多的苦?然而毕竟来也是来了,她便也随着欧阳克焚香参拜一番,若在从前,她对这也是不屑的。是之前所说的,爱会使一个最理智的人变得盲目。然而她到底从来不会拜神的,整个儿的动作,无论是姿势还是顺序,便是看着欧阳克照葫芦画瓢,也是驴唇不对马嘴。好歹三叩完毕,起身时听得三声脆响,仿佛是敲击什么乐器的声音,黎融因不信神灵,对这些也只一知半解,见欧阳克回身向那敲磬的道人拱手轻轻行了个礼,她也有样学样的,算是还礼。
她二人参拜之时,呱呱只站在后头,歪着脑袋看,也没有上前一起拜一拜的意思,好歹道人家里是不强人所难的。遂三人出来时,黎融有心问了她一句说:“呱呱,你是不信神么?”
“唔……”小丫头沉吟片刻,遂点点头,又摇摇头,使得黎融莫名其妙,又听她说,“从前我在家时,只拜蚩尤爷爷。”
“苗人奉蚩尤为祖,想来呱呱确然是深山里的孩子,只知苗家神灵,不比金人,已然汉化了,尽奉道家之神。”欧阳克同黎融笑道。
“也对。”黎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出门时又打量一番这殿宇,牌匾上“救苦殿”三个字怎么看也觉得有些熟稔之意,北京,太极宫,救苦殿,她将这些条件堆叠起来,猛然灵光一现,这是白云观吧?从前上高中坐地铁时每天都会过的白云观?她恍然大悟,瞪大了眼睛,哪里想得到她熟的不能再熟的一个地铁站点在近千年之前是令她感到如此梦幻和美丽的。
这样一想,她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欧阳克看看她,只是摇摇头,仿佛在看一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玩的开心的可爱的小孩子。巧在此时,太阳全然落下,这园中的道德腊祭的主场业已布置完毕,灯火辉煌,香烛垂泪,宝鼎腾烟,路撒沉檀香屑,三牲瓜果齐备在坛。这太极宫的宫主身穿着朱、黄二色,并绣星宿日月的法袍款步而来,以作主祭。他三人只随着人群同看,场景庄严,除祭祀的道士高声请神宣祭外,静悄悄无人多有一言,待再出人声时,祭典已毕,人便各自散去。
三人一面向外走着,黎融一面问呱呱道:“今天可开心么?”呱呱只是点头,她莞尔一笑,又抬头去看欧阳克,欧阳克正含笑望着她,她遂笑得更加灿烂了。
再回到街道上,各家各店的彩灯也尽亮起来了,摇曳的,多彩的光将他的脸映成梦幻的斑斓,她定眼一望,倏忽想起了“柔情似水,佳期如梦”这样的诗句,记不清是谁写的,也记不清是不是写七夕,她向来是只记得自己喜欢的句子,其他的一概想不着的。若真是佳期如梦,此时此刻,这佳期,就是她十九年的生命里做的最美的一场梦,仿佛远古传说的酒池肉林,只想沉浸在里面,若能永远享受这美,谁还会在乎自己是不是什么昏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