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凝照,春和景明。
长安城像往日般繁华昌盛,人流如织,午后那排场盛大的七彩琉璃华盖翠帷马车从城门驶入,沿着朱雀大街一路驶向鸿胪寺,引来不少百姓的驻足侧目。
“这又是哪个藩国派使者来了?”
“你什么记性啊?这车马仪仗不是前几日才出的城么!不过今日怎么又回来了?难道出城一趟是去接人?”
“你们快看,那队伍里骑黑马的郎君长得可真俊呐!也不知是什么官职?”
“这你都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庭战神,晋国公府的世子爷谢伯缙啊!”
“啊?是他?我知道的,他家不是还有个养女,据说生得花容月貌,貌赛嫦娥,兄妹俩好像还有私情?”
这事一提,百姓们议论的话题就歪了。
随行的萨里拉听到这些叽叽喳喳的议论,不由捏紧了缰绳,再去看前头那个骑在马背上的挺拔背影,越发不悦。
等马车一到达鸿胪寺,萨里拉就骑马上前,冷着脸对谢伯缙道,“公主已平安到达鸿胪寺,谢将军贵人事忙,接下来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这两日来,谢伯缙对萨里拉的态度也有所了解,是以毫无波澜,只淡声道,“兄长照顾妹妹,天经地义,并不费心。”
萨里拉哼道,“晋国公府是收养了公主,这份恩情我们乌孙自当回报。如今公主已经寻到亲人,即将认祖归宗,谢将军您这位义兄还是别管得太宽。鸿胪寺乃是贵国招待外邦之所,你个武将来这也不合适。”
言下之意就是,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碍事,哪凉快哪呆着去。
谢伯缙淡淡斜他一眼,仿若未闻,利落下马,缓步走到马车旁。
纱君刚掀帘子钻出半个身子,一见到谢伯缙那张威严的俊脸,跟见了猫的老鼠般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云黛见纱君这样,不解道,“怎么了?”
纱君苦着一张脸,用唇形说着“世子爷”三个字。
云黛微愣,想到这两日回程,因着有乌孙使者在场,他们俩都没单独说过话——
同时也是在这两日,她逐渐感受到“公主”这个身份的真实感,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注意着、紧张着,受到重视的同时,却又无形中多了道束缚。
“别怕,你下车吧。”云黛轻声安慰着。
纱君点点头,她也是乍一看到谢伯缙被吓到,现在缓过来了,也敢掀帘出去了。
“世子爷万福。”纱君低低说了声,见人世子爷根本就没闲心搭理她,麻溜地下车退到一旁。
云黛敛衽理袖,少倾,也弯腰出马车。
纱君下意识去扶,谢伯缙卸了她一眼,她立马缩着脑袋,悻悻收回手。
“下车吧。”谢伯缙朝云黛伸出手。
云黛抬眼,入目是鸿胪寺新漆过的匾额,威严肃穆的大渊金吾卫和乌孙兵将,还有谢伯缙那只宽大修长的手掌。
他眸光清明,有如晨间第一缕阳光自云层射下,照在那覆盖着皑皑白雪与万年冰川的雪山上,寒冷而温柔。
稍作迟疑,云黛还是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虽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起码现在,在这样的小事上,她想遵循内心。
柔荑被大掌裹住,连绵的雪山也融化成一江春水。
眼见着谢伯缙扶着她下马车,一时间,在场的不论是大渊人还是乌孙人,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前阵子这兄妹俩的私情可在长安传得沸沸扬扬。
那位年长的乌孙官员是乌孙使团的译者,担任大吏一职,见此情境不由走上前,重重咳了一声。
云黛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些新面孔的乌孙使者,眼睫微颤,旋即手指轻挣,客气地看向谢伯缙,“多谢大哥哥。”
谢伯缙薄唇微抿,配合地松开她的手,声音极淡,“妹妹客气了。”
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好叫云黛直面那些乌孙人。
站在首位身着金褐色卷草花纹胡袍的大胡子使者,正是云黛在上元灯节遇到那位乌孙相大禄。此刻,他灰绿色的眼睛里饱含着欢喜与激动,左手放在右胸,朝云黛深深一拜,“巴勒潘恭迎达曼公主,神佑公主。”
在他的带领下,其余乌孙人也纷纷给云黛行礼。
云黛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朝自己行礼,连忙将人叫起,又看向相大禄,问了个有些愚蠢却迫在眉睫的问题,“你们将我带回长安,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