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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无心插柳（第1页）

每逢节日，这些学院的学生会干部们就会绞尽脑汁和其他学院联合举办联欢会，简称“院系联谊”。这种联谊主要是为了解决某些理工科学院男女生比例的巨大失衡问题。圣诞和新年自然是不可错失的机会。人文社科类的院系一项是这些院系联谊中的香饽饽。

林犀和孙胜男作为理工科院系的女生，自然也不是这些联谊中的主角。更何况，林犀已经名花有主，而孙胜男对这类活动有着本能的抗拒。

孙胜男照例泡在图书馆里，每天早出晚归。

林犀也已经习惯了孙胜男的作息。林犀自己也曾是别人眼中的热爱学习的好学生，在孙胜男面前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只能说勤奋也有段位高低的差异。刚认识的时候，林犀也曾和孙胜男一起相约去图书馆自习。然而，从到了图书馆那一刻开始，孙胜男就再也没有跟她说过话了，她专注不二的样子就如同打坐的唐僧。一直到了午饭时间，孙胜男才起身和林犀一起去食堂吃饭。

林犀自己自习时候总是会有些情不自禁的小动作，或是转个笔，或是发个呆，或是打开电脑打玩一会儿游戏，这些小动作让她紧绷的大脑可以时不时放松。但坐在孙胜男对面，林犀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转笔时候生怕打扰到孙胜男，动作得格外轻，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手感。自此之后，在自习这件事上，林犀宁愿和孙胜男分道扬镳。但这并没有妨碍两人之间的感情。

作为朝夕相处的室友来说，唯有求同存异，保持一个两个人都舒服的距离，才是长久之计。

晚上十点，图书馆关门了。孙胜男照例独自从图书馆出来，抄近道穿过教学楼，往宿舍方向走去。但是，往日安静的教学楼大厅今晚却格外热闹，有不少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大概是哪个学生社团在搞圣诞活动吧，孙胜男心里想着，对这种热闹的活动她向来并不感兴趣。

她没有停下脚步，但还是往人群方向投去一眼。忽然，她看到一个外国女性，四十开外的年纪，深棕色的皮肤、一头卷曲的头发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忽然，孙胜男得目光和她对上了，她朝她热情地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过去。

孙胜男本能地紧张起来，她想要快步走开，但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正在她原地踌躇之际，那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我们今天有圣诞节活动。你想一起参加吗？”

孙胜男大概明白了，这是个英语角。

阳南校园中有不少留学生，也有一些外籍教师学者。孙胜男很早之前就听说过学校里面有一些英语角。

“我叫海林，是这个英语角的教练。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海林的语调自带感染力。这是个很有魅力的女性。

“你好，我叫孙胜男。”虽然学了多年的英语，这却是孙胜男第一次和一个外国人对话，她有些手足无措。

“胜男?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海林用英语勉强地发音，得到了孙胜男的肯定，显得格外高兴。她热情地邀请孙胜男参加他们的活动。

孙胜男不知道如何拒绝海林，就留了下来参加这一期的活动。参加活动的中国学生中，有几个跟孙胜男一样是新来的，也有几个看得出来经常参加海林组织的英语角。

孙胜男忽然觉得，这个英语角对自己来说，也许挺合适的，可以迫使她直面自己最为薄弱的英语口语。况且这里没有认识的同学，陌生人面前，她而言可以没有什么顾忌。更何况，孙胜男对海林颇有好感，她和她从前的英语老师不同。她好像从来不会跟学生强调发音、强调语法，而是鼓励学生把英语当作一种表达的工具，传递自己内心的想法。

海林是英语系的外聘老师，她在中国已经待了七八年。

海林出生在纽约曼哈顿岛上的一个移民家庭。她的家族来自于波多黎各，跟着美元纸币上面印着的国父的足迹，来追寻“美国梦”。

纽约当地人骄傲地把纽约称为是“宇宙中心”，而拥有华尔街、百老汇、大都会，还有包括联合国在内的各种国际组织总部的曼哈顿岛无疑又是这“宇宙中心”的一颗璀璨明珠。海林的家就在曼哈顿岛的北部，而她从小长大的哈莱姆区恰恰是整个曼哈顿岛上甚至整个纽约犯罪率最高的街区。

海林从小熟悉的是路边的垃圾堆，还有街角巷尾那种隐约的大麻气味。很难想象，从上东区静谧优雅的落日到哈莱姆残破衰落的街道，不过是步行一两个小时的距离。

海林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她靠着勤工助学读完了社区大学，又靠着贷款和奖学金读完了法学院，甚至一路披荆斩棘进入了人人向往的华尔街精英律所。对一个从小生长在哈莱姆区的少数族裔女孩，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了。然后，海林却意识道这种生活似乎偏离了她所向往的轨道，而且离得越来越远。在律所工作了两年后，她毅然从律所辞职，放弃了天之骄子的生活。辞职后，她先去非洲做了一年义工，接着又来到了上海。

海林选择来上海，也不是一时冲动。

大学时代，她曾经在中国的一所大学做过一学期的交换生。她的中文名，“海林”，便是她离开中国时同宿舍的中国同学给她起的，取自唐代皇甫冉的诗，“海林秋更疏，野水寒犹大”。当舍友将这首赠别诗的含义解释给她听，海林深受感触，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呼唤着他再次回到这片土地——这大概就是汉语文化的魅力，区区几个字，却有着叩击人心的力量。

如今在中国，她也特别喜欢学生们对她直呼其名，所以认识她的学生就干脆叫她海林老师。

再次回到中国，她就在阳南大学当了外聘的英语教师。虽然并不是一份正式有编制的教职，但海林却很满意——这给了她在教学之外更多自由。

海林明显地可以感觉的中国大学生的英语水平普遍很好，但很少有人可以流利自如地用英语进行生活对话。在她眼里，这样的英语学习与生活是脱节的，也没有能够达到语言作为交流工具的本质目的。这激发了她在校园中组织英语角的想法。后来，她在校园bbs上面发帖，开始只有几个学生响应，后来逐渐参加的学生就多了起来。

每周三的晚上，她都会组织英语角的活动，有时候是大家一起看原版英文小说然后分享感悟，更多的时候就是在校园中找一个地方大家随意地交谈。学校的学生社团都是要向学校注册的，但海林的英语角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学生社团，因此也不能申请学校的活动场地。因此，海林一般都是打游击战，每周学生都会自发帮她在校园里面找活动场地。

几次活动下来，孙胜男对海林也有了更多的了解。海林性格开朗，骨子里却是内敛而严谨，这两种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浑然一体，毫不违和。海林鼓励不同背景的学生进行交流，虽然这有时候会引发激烈的文化和价值观碰撞。大部分时候，海林都不会进行干预，在她眼里，大学的文化应该就是多元的、包容的，大家可以在交流中各抒己见，无关对错。

从不参加社团活动地孙胜男意外地在英语角找到了自己的社交。在这里，她感到很放松。她可以放心大胆的说，而不需要瞻前顾后，在意别人的评价。每次海林用那种温柔而坚定的目光看着她，她能够感受到一种力量。孙胜男甚至还在一次活动上，破天荒地唱了一首英文歌。那天海林的兴致也很高，拉起手风琴给她伴奏。孙胜男几乎没有缺席过英语角的活动。

法学院每年新年都会组织师生联谊活动。今年不同于往年，学院还邀请一些已经毕业的校友参加，活动地场地也放在了学院最大的师生沙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