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律师,您下午说要找我讨论一下检索的问题,现在方便吗?”
“哎呀,不好意思,我给忘记了。我马上要上一个新的电话会,今晚估计是没时间了。你先回去吧,我明天早上再找你。”
申思还没有机会说话,程笑已经顾不上她,直接开始拨电话号码。
申思只好默默地退了出去。
后来,申思跟路安安聊起这件事。
“简直莫名其妙,怎么可以这样,让你一直等着,”路安安十分气愤,直为申思打抱不平,“实习生的时间就不是时间了吗?就算是资深律师,也不能这么践踏实习生啊?”
“哎,她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你也太好欺负了。”对于申思的逆来顺受,路安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那天,申思原本因为等得太久,已经有一些不耐烦了。敲门的时候,她甚至还有一些急躁。可是,当申思推门进到程笑的办公室,看到程笑虚弱地靠在办公椅上,这一间宽敞明亮的资深律师办公室,原本让她这个小实习生很是羡慕。但如今,她只感受到了空气中的苦涩和压抑。
申思跟程笑工作上没有太多交集,程笑也很少给她派活。平时最多只是在走廊或者洗手间见到。但申思看得出来,程笑是个非常注重个人形象的人,身上的职业套装经过精心熨烫看不到皱褶,脸上化着得体的淡妆,随时随地保持着优雅的职场女性的形象。有时候她穿着剪裁和质感俱佳的真丝衬衫,还会搭配一条低调但有设计感的项链,高跟鞋看似设计简单总有些小细节。虽然律所对律师室友基本的着装规范的,但程笑对自己的职业形象显然有着更高的要求。
而此时眼前的程笑,妆容明显暗淡,头发随意地用一根皮筋扎起,两侧还有凌乱的碎发。她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杯咖啡,还有一个撕开了包装纸咬过没几口的三明治,包装纸上印着楼下便利店的logo。
申思忽然对这个职业有了新的认识。职场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不进则退的,无论是资深律师还是半只脚才踏进这个行业的实习生,容不得自己休息的时间。她瞬间感到心酸。
第二天,想着程笑会需要找她,申思一大早就来到了办公室。没想到,她在洗手间就遇到了程笑。
程笑正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化妆,一手拿着一只眉笔,熟练地描绘着眉峰。她脸上丝毫没有昨晚的疲态,依旧是平日里光彩照人的样子。昨晚她两点多才走出办公室,回到家倒头就睡,匆匆补了几个小时的觉就被闹钟叫醒,立马起床洗漱,她上午还有一个会,赶在那之前她需要让自己迅速做好准备。
“申思你来了啊,”程笑从镜子中看到申思,主动回头打了招呼,“早啊!”
“程律师早!”
“昨晚真是不好意思,把你留到这么晚。待会儿你来我办公室找我,我们讨论一下你的检索结果。”程笑语带歉意。
“好的。”申思微笑着答应。
程笑注意这个小姑娘也有一段时间了。
每次看着申思在工位上忙忙碌碌的样子,她就会想到很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自己还是一头短发,因为好打理,每天随便梳两下就能出门。有时候晚上睡觉头发被压得翘起了一撮,大不了梳子上沾点水,压一压也就下去了。她也是从实习生开始,然后在毕业后转正,成为了这里最底层的律师助理。因为每天都呆在格子间里,偶尔帮律师跑跑外勤,她每天雷打不动都是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上班。这样的穿着自然是呆板,但是作为上班装来说是保险不会出错的。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每天花在穿衣打扮上,索性借鉴乔布斯的做法,相似的衬衫西裤买了五套。一天天换着穿,甚至连每天早上醒来思考穿什么的时间都可以省下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她变成了主办律师,时常也需要参加客户的应酬,在穿着打扮上也开始用心起来。但她那一股拼的狠劲,却始终没有改变过。她从来都明白,自己想要的,必须自己努力去争取。
她记得中学时候,学校要选优秀学生代表参加市里面的学生代表大会,她们班给到了一个名额。程笑是班长,另一个女生是团支书,班主任在这两个人面前举棋不定。两人都很优秀,无论选哪一个她都会舍不得另一个。最后,班主任让大家投票。一票之差,程笑当选。
事后,班主任问程笑她投给了谁。程笑回答她投给了自己。
班主任问,“为什么呢?”
程笑不语。
“你很想参加这个代表会是吗?”
“我觉得我比她更优秀。”
如今,她可以在谈判桌上把对手律师逼得节节败退,也可以只身一人拖着一行李箱的材料去客户公司参加竞标,面对众多更多年长资深的律师也毫无惧色。当然,她也经常对犯了错误的手下发火。她知道身边有些同事对她颇有微词,有时候还会有些不怀好意的戏谑,但是她并不在意。她有一套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她对错误是零容忍的,这一条原则既适用于她自己,也适用于她身边的人。她凭自己无懈可击的专业水平赢得客户的夸赞,也凭自己全力以赴的努力在律所迅速获得晋升。
从业这么多年,她能够感受到作为女性在这个行业中受到的那种隐晦的偏见。这种“偏见”不同于“歧视”有着强烈的主观色彩,它已经和环境融为了一体,难以察觉地出现在人的意识中。比如,一个强势的女律师,总是给人一种用力过猛的感觉。程笑并不在意别人是怎么评价自己的,谁说一个女性在不可以锋芒毕露,不可以有胜负欲呢。
程笑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抿了抿嘴角,然后迅速收好东西出去了。
这样的节奏,对她来说已经是常态了。她有时候想,与其说是这些工作选择了她,不如说是她主动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她就像一只鸟,只要能飞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哪怕要穿过荆棘林,羽毛沾上血,她也在所不惜。
这一天可能是像往日一样平常,也可能依然一地鸡毛。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新的一天都会如期而至,不会早也不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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