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可以穿鞋,而且可以佩带武器,这就是“剑履上殿”。
这种无聊的形式主义却是那时政治生活中的大事,获得这些殊荣的人定然是人臣之极,纵观整个中国古代历史,拥有这些特权的人并不多。
献帝同时下诏,割河内郡的荡阴、朝歌、林虑三县,东郡的卫国、顿丘、东武阳、发干四县,钜鹿郡的瘿陶、曲周、南和三县,广平国的任城县,赵郡的襄国、邯郸、易阳三县,以上共十四个县,都归划魏郡管辖(以益魏郡)。魏郡原来已有十五个县,已属大郡,现在辖区的县有二十九个之多,成为天下第一超级大郡。
这件事应该是在曹操主导下进行的,其背后一定有着更大的深意。果然,这一年十月,担任丞相府参谋长(军谋祭酒)的董昭突然提出了一项建议,搅动了邺县和许县两地的政坛。
作为曹操事业矢志不渝的追随者和最坚定的支持者,董昭多次在关键时刻为曹操立下大功,深得曹操的信任。作为非汝颖出身的士人,董昭地位虽然不是特别高,但在曹操心目中他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
董昭的建议是恢复秦汉之前的五等爵制(宜修古建封五等),由天子封曹操为魏公,同时赐曹操九锡之礼。
五等爵是指公、侯、伯、子、男五种等级不同的爵位,公爵为最高,男爵最低。在秦汉以前实行的就是这样的爵位制,它们都是世袭的,有了爵位才能被称为贵族,享受不同的特权。
世袭制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能奖勤罚懒,有点吃大锅饭的意思。到了秦朝,为鼓励大家英勇作战,世袭制被改成了军功制,爵位不仅可以世袭,也可以依靠军功取得,同时爵位还被细分成为二十级。这一招很管用,士兵们在战场上不怕死,心里就是有这个东西在支撑着。汉朝因袭秦制,爵位同样分为二十级,最低的一级也就是第一级叫公士,第二级叫上造,到第十九级时叫关内侯,第二十级也就是最高的一级叫彻侯。
汉武帝刘彻当皇帝后,为了避讳,改“彻侯”为“列侯”。列侯又分为三个等级:亭侯、乡侯和县侯,一般来说,爵位到了县侯这一级,也就到顶了。
与秦汉以前爵位制不同的是,汉代的爵位没有“公”这一级,却有“王”,在春秋战国时代,“王”是唯一的,即周天子,周天子之下有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等这些“公”。秦汉以后有了皇帝,皇帝之下虽然没有“公”却有“王”,“王”之下是二十级军功爵位。
说起来汉代爵位体系更丰富,等级更多,但为什么还总有人想变回去呢?说起来,这都是刘邦弄出来的事。
刘邦当上皇帝后开始封了不少异姓王,如楚王韩信、赵王张敖、韩王信、梁王彭越、淮南王黥布、燕王卢绾、长沙王吴芮等,但好景不常,除长沙王吴芮外其他人都先后搅进叛乱而被杀。刘邦后来明白了,敢情打江山需要众人拾柴火焰高,而坐江山却有强烈的排他性,于是在晚年搞了一个“白马盟誓”,约定“不是刘家的人不得封王,没有功劳的人不得封侯。谁不遵守这个盟约,天下人共同征伐他(非刘氏而王者,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
这样虽然为刘氏子孙办了一件好事,但却断了其他人向上进步的希望。比如说曹操,无论军功还是实力,放在汉朝初年一点都不比韩信、彭越差,但也只能被封为列侯。
这就是董昭提议恢复秦汉以前五等爵制的背景。不是那一套办法更好,而是现行的这一套太不行,通过恢复五等爵制,等于废除了汉代的二十级军功爵制,进而推翻刘邦订下的“白马盟誓”。
但是,这不是小事,它要动摇三四百年来汉朝的国统,在当今天子事实上已形同傀儡的情况下,这更是一个极度敏感的话题。
在董昭的建议里还有一项内容,就是“九锡”,这一套东西更为复杂繁琐,但又更让人趋之若鹜。
这里的“锡”不是元素周期表上“Sn”表示的那种金属,而是一个通假字,它通“赐”。“九锡”就是天子赐给诸侯、大臣以及有特殊贡献的人的九种器物,用来表示礼遇或特权,具体说其实是九种礼器,分别是车马、衣服、乐、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和鬯,是古代。
这九种礼器都很特别:车是特制的,分别叫“金车大辂”和“兵车戎辂”,用八匹黄马来拉;衣服是“衮冕之服”,配套的有叫“赤舄”的鞋子一双;乐器里包括定音和校音的器具;朱户是允许自家住宅装修红漆的大门;纳陛是进宫殿时可以走特别凿出的台级,类似贵宾通道;虎贲是天子的卫士;弓矢包括特制的红、黑色的专用弓箭,有一百副彤弓矢,一千副玄弓矢;斧钺是一种大斧,在上古年代不仅是用于作战的兵器,而且是军权和国家统治权的象征;鬯是用黑黍和郁金草酿成的一种稀有的酒。
这些东西并不太值钱,但是拥有它之后就意味着享受了极高的荣誉和特权,出门可以乘坐天子的专车,穿着天子的衣服,警卫员也是从天子身边调来的,进宫走的是贵宾通道。除了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之外,还有许多实实在在的特权,专用的弓箭意味着有权征讨叛逆,斧钺意味着可以诛杀不法之人,等于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这九种东西只能由天子赏赐,再有钱也不能自行置办。天子也不会随便给人,只能赏赐给那些为国家建立了卓越功勋的人,而且这九项内容通常不会一块儿赏赐,因为人臣如果得到全部这些特权,那他从形式到内容也就与天子相差无几了。
董昭是这项提议的发起者,之前有没有向曹操请示过或者接受了曹操的暗示,我们不得而知。曹操对董昭这项提议的反应,在《三国志》的《董昭传》《荀传》以及《献帝春秋》里有两种不同的记载。
据《三国志董昭传》记载,曹操得知董昭的建议后表示反对,他说:“恢复五等爵制是大事,只有圣人才能完成,不是人臣可以办到的,这让我如何面对众人呢(建设五等者,圣人也,又非人臣所制,吾何以堪之)?”
董昭劝道:“自古以来,人臣辅佐君主,从来没有人像明公您这样的建立了不朽的功业(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建立了这样功业的,就不会久处人臣之位。现在明公不愿意在这些事上有所不安,希望为保名节而不愿意承担更大责任(乐保名节而无大责),品德超过了伊尹、周公。然而如今的百姓更难教化,处于大臣之位,却又让别人在大事上猜疑自己,这确实得好好考虑一下(诚不可不重虑也)。明公虽然品行高尚,又明以法术,可如果不在此时明确根基,不为子孙万世考虑考虑,还是没有做到位呀(而不定其基,为万世计,犹未至也)。所谓明确根基,是指土地和人民,应该从这两个方面有所建树,以便保护自己(以自卫)。”
而据《三国志荀传》说,董昭等人为此事专门秘访荀,但是遭到了荀的反对。荀认为曹操兴义兵的目的是匡扶朝政,怀持的是一颗对汉朝的忠贞之心,故而董昭等人的提议不合适(太祖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荀的观点很快被曹操知道,曹操相当不高兴(太祖由是心不能平)。
根据《荀传》的暗示,这项提议没准是曹操本人发起的,董昭只是跑腿的。正式提出前,由董昭以及其他人出面还做了很多人的工作,因而荀的反对意见曹操很快就知道了。
《献帝春秋》支持《荀传》的说法,它还收录了董昭专门为此事写给荀的一封信,信中说:“过去周公、吕望在世,正当姬氏强盛,有周文王、周武王开创的大业,辅助幼小的成王,功勋与曹公现在差不多(功勋若彼),他们仍然接受了很高的爵位,赐土开疆(锡土开宇)。到田单在世时,率领强大齐国的军队,为报仇进攻燕国,攻下了七十座城,迎立齐襄王。齐襄王加赏田单,东边有掖邑的封地,西边有的良田。前世对待功臣,都是如此厚赏(前世录功,浓厚如此)。现在曹操公面对海内倾覆,汉室宗庙焚灭,他亲自披坚执锐(躬擐甲胄),四处征伐,栉风沐雨,已经有三十年。他扫灭群凶,为百姓除害,使汉室复存,刘氏得以继续被天下人奉祀。前面提到的那些人,与曹公相比就像土丘与高山,无法相提并论。可如今曹公只是与诸位将军同列,封侯也只能给一县的封邑,这难道是天下之所望吗?”
可是董昭仍没能说服荀。对荀的态度曹操其实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早在建安九年(204年),就有人提出过恢复古代九州的建制,这其实也是借恢复古制间接突破汉代政治体制的一种尝试,但立即遭到了孔融和荀的反对。有了八年前的那一次经验,曹操对荀的立场已不再吃惊,但心里极不舒服,所以“不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