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色已暗。
日头下跌,层层叠叠的白云缓缓流动,终是湮没在了无边际的夜空之中。
沈辞从府外买好后天祭祀之物回来,穿过庭廊,回了主院落悠堂,瞧见宣嬷嬷正在屋里头理着这些日子在路上的开销记账。
三个姑娘围着宣嬷嬷跪坐在长桌前,一个认真听着,一个看似认真听着,一个摇头晃脑昏昏欲睡状似听着。
沈辞倚靠在门框上,失笑道:“宣嬷嬷辛苦,隐退了还得带不成器的学生。”
宣嬷嬷手一顿,抬头道:“二哥儿可打趣老奴,能教姑娘打理琐事原是老奴的福气。”
说罢,宣嬷嬷缓缓站起身,道:“路上的账就到此就理清楚了,日后姑娘们理账也需的像方才那般精细,不可出岔子,一分一厘都得对的上,日后掌管中馈也能得心应手。”
三个姑娘乖巧应下,目送宣嬷嬷离开,见人消失在门外,这才松懈下身姿。
沈老太太独自住一座小院,名叫笑靥斋。
犯月夜里凉,需得喝碗热酒才能睡舒坦,宣嬷嬷端着热酒进屋,就见沈老太太盘坐在软榻上,闭目慢捻着佛珠。
“老太太还不准备睡呢?”
宣嬷嬷将热酒端过去,询问道:“老太太心里可是有事?”
沈老太太睁开眼,接过热酒却没喝,说道:“有人来了一封信,让我这个老婆子替他查犯月知州,哼,就知道突然让这一把老骨头回犯月祭祖,没好事。”
宣嬷嬷瞄了眼桌上那份信,心头已猜到来信之人,淡笑道:“小侯爷相信老太太,他定是有了难处,才会托您帮忙的。”
“难处?”沈老太太叹道,“老婆子我是欠他的。”
宣嬷嬷笑而不语。
遥想七年前战破九曲雄虎城迫在眉睫,偏偏攻防图少了一半,沈老太太硬是将此事瞒住了沈小侯爷,又给灌下好些“勇士”鸡汤。
将将十四岁的沈小侯爷靠着一腔热血,领兵闯九曲雄虎城!
最后虽同程斐一起拿下九曲雄虎城,却也伤了个遍体鳞伤。
人回来时,嘉仪长公主差点没把侯府大门哭破,毕竟那时离沈老侯爷战败牺牲……也不过三年。
京城宁北侯府沈老太太回犯月传开,翌日登门拜访的人不计其数,客如云来,老沈宅那破旧的老门槛都快承受不住了。
女席差不多已齐,一群服饰华贵的妇人一丛一堆的坐在一起吃茶说话,正当妙龄的姑娘们也凑在一起说话。
男席那边也是杯筹交错。
今日来的男客甚少,毕竟是女眷席面为主,登门拜访的基本上都是受家人之托,和沈辞年纪相仿的少年郎。
三个姑娘跟着宣嬷嬷给女使分配差事,好似过江鲫鱼穿梭在府中,就这样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鞋底都快磨破,也没能闲下吃口茶。
沈盼儿最不老实,把职责全让给叶泠雾,让她去待客去说客套话,也顺便显露一把宣嬷嬷训练的成果,她自己则拖了张漆木枰挪到角落里去女席那边坐着。
王家送来的小女使很机灵的端上茶果,沈盼儿本以为能落得自在,谁知坐下没一会,边上就围满了犯月姑娘,一嘴口音,叫沈盼儿无奈又好笑。
有人云:男人堆里谈女人,女人堆里淡男人。也不知谁先开的头,几个姑娘们竟争先问起沈辞的事。
听见某位姑娘说沈辞看着是个性格温柔的正经儿郎,沈盼儿一口茶没把自己梗死过去:“谁?谁性格温柔?这位姑娘眼神不好怕是看错了吧。”
那姑娘茫然眨眨眼:“沈三姑娘的意思,沈二公子平日里不是个正经儿郎吗?”
沈盼儿语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