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木匠正刨着木材,汉子粗大黑黝的手臂使劲地,来回刨在木面上,翻起的木屑花儿像雪片一样;阳光之下的臂膀喷张紧绷,映着肌肤上的汗珠,像随时要落下一般。
突然一下子见人多了起来,又都是陌生的汉子,阿兰有些害怕,瑟缩地拽着吴姝的手臂,躲在她身后,却又好奇地伸着脑袋东张西望。
那些干活的匠人,见突然闯进的两人,还是女子,便一下子停了喧哗,打量着吴姝和阿兰,都不吭声了。
吴姝知道这些人都在打量她们,奈何她带着黑纱帷帽,别人看不真切她的脸容,而阿兰直接躲在她的身后,半捂着脸。
&ldo;我要请几个石匠,修围墙,要尽快!&rdo;
吴姝清亮的声音,犹如这夏日里的一抹凉风,在这些汉子中如同荡开的涟漪,惹得众人相互望了望,均又笑呵呵地别了脸来望她。
离吴姝最近的一个木匠继续手中的活儿,刨刀用力往前一推,大嗓门地问:&ldo;这活儿都是男人的事,你家男人怎么不来请人!&rdo;
周围隐约露了几声不怀好意的笑。吴姝不气不恼,只伸出了手,指腹在刚刨过的木面上,顺着纹路轻轻地滑,缓而顺。
指腹上细滑又坚硬的触觉,像汉子那肌肉喷张的手臂,又像嚼了一块粗糙的豆腐。
她轻轻地吐了口气,声音清冷:&ldo;这世上,是男人的银子是钱,女人的银子就不是钱啦!&rdo;说完捻了捻手,又放在鼻端下嗅了嗅,清新的木头气味,带着刚才汉子身上的热气,吴姝掏出了银子。
众人皆是一愣。
这世人瞧不上女子,是因为女子依附男子,可谁都不会跟银子过不去,管它是男子女子的。
刚才那说话的木匠赶紧咧嘴,招揽道:&ldo;我家二爷有空,你的活儿我们接!&rdo;
二爷?吴姝眯了眼,可还是点了头。
见吴姝应允,那木匠把手上的刨刀一丢,就领着吴姝两人往里走。众人见木匠领了生意,都在懊恼刚才一时大意,见只是个黑衣黑帽的妇人,身边的小丫头看着也灰衣土面的,不想竟是给银子的主儿。
吴姝跟在木匠的身后,阿兰也跟在后面。
走路的风一吹,周围混杂着汗味、木料石浆和下过雨后土地被蒸烤的气味,浓郁得让人头闷。
果然是臭男人,吴姝心道。
路边杂乱堆着石块泥料,弯弯曲曲地穿过两道廊门,进了一条胡同,胡同里散养着几只仰头阔步的大公鸡,地上有一趟子泥水,估计是下雨天留下的。
吴姝见那木匠直接从泥水上走过,溅起的污水落了一小腿,她眉心一皱,停了半步,绕开那趟泥水,格外小心地顺着墙根走。
忽的!
&ldo;哎!看准了!&rdo;一声暴喝。
吴姝只顾着踮脚避开地上的污水,又是倾着身子走路,这突然的一喝,吓得她有些懵。
抬头时,还没来得及防备,就被一双大手推了一把,本就脆弱的站姿,结果身子直接扑到巷子对面的墙上,哎哟一声,惊得脚边不远的大公鸡,扑簌簌地拍着翅膀飞开,扇了满天的污水。
且不说帷帽歪到一边糊了眼,胳膊被撞得生痛,再看鞋面和裙裾边上,沾了黑糊的泥水,还隐约散发出一股鸡屎味,夏日的烦闷腾的一下子冒了起来,吴姝火了!
顾不得阿兰地叫唤,吴姝一把掀了头上的帷帽,瞪着推她的汉子,嚷道:&ldo;干嘛推人!这巷子是你家的!&rdo;声音是又尖又厉,含着浓浓的怒气。
推人的周旻一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他理亏嘴笨,而是他也没想到推的是个女子,而且吴姝愤而脱帽的刹那,他有些傻眼了。
黑衣黑裙,素面寡饰,从头到脚没一件首饰,高领的衣襟,脸色冰冷目中带怒。
不是个讨喜的模样,可白皙得过分的肌肤,在沉黑布料和黑发的衬托之下,有种让人震撼的对比之艳。
周旻还来不及细看她的五官,吴姝冷哼了声:&ldo;推了人,就这么闷不吭声的,就想了了?&rdo;
疑问之处,怎么听都让人觉得阴阳怪气。
肩上的负重搁久了,让周旻有些吃力,汗珠一颗颗地从他的额头上冒出,沿着脸颊鼻梁骨滑落。
还别说,这匠人虽也是一身蛮壮,可他的五官极为深邃,浓眉挺鼻,不比一般的匠人相貌粗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