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宣燎不擅长记事,对无足轻重的人更是懒得浪费脑细胞。
因此面对自称学弟的张昊毫无界限感的接近讨好,他只有抗拒和烦躁。
偏偏张昊此人脸皮奇厚,看不出傅宣燎不想跟他废话似的,提出去鹤亭小聚被拒后又说请吃饭,再被拒就改成在附近坐坐,再再被拒他还有后招,指着旁边台阶下的吸烟区:“那我们去那儿聊会儿?五分钟就行,不会耽误学长太多时间。”
眼看躲了这次也躲不过下次,傅宣燎心想不如趁这回把话跟这小子说明白,省得以后麻烦。
走到吸烟区,傅宣燎没接递过来的烟,张昊才一拍脑门:“怪我,都不事先打听好,原来学长不是烟民。”
傅宣燎懒得多解释,直接挑起话头:“你来这里干什么?”
张昊此人除了脸皮厚,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能说会道,打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短短三分钟时间,傅宣燎就把他家庭结构、从事职业、兴趣爱好,包括今天来医院是为了给从楼梯上踩空摔骨折的母亲送吃的,全都弄清楚了。
“我妈挑嘴,只吃这家的小龙虾。”张昊举了举手中的保温盒,“住院期间医生不让吃重口的,她叫我晚点偷偷带来,这不,我连一次性手套都准备好了,亲自剥虾喂她,我一只她一只,少吃点应该没事。”
这番“孝心”倒是令傅宣燎对他刮目相看,耐着性子听他讲了他们家的情况,然后意外地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靠谱,至少人家是正经做生意的,诚意也摆得足够。
交谈完毕,两人交换了号码,张昊说:“我们家在开发区的厂子很大,产出的建材都是达到国家标准的,欢迎学长莅临参观指导。”
傅宣燎想了想,说:“近两个月不行,有空再约吧。”
张昊表示理解:“我听高哥说了,时二少住院了。”说着他有些尴尬,“上回是我有眼无珠,险些把他当成了学长你包养的……”
后面两个字隐去了,想来不是什么体面的形容。
不过张昊家这种徘徊在枫城顶级社交圈边缘的,不了解情况很正常。傅宣燎原打算告诉他自己才是时二少包养的那什么,想到时濛还没找到,没心情同他多说,道了别就要走。
结交目的达成,张昊乐颠颠地把傅宣燎送到停车场,路上还不忘拍马屁:“二位感情真是好,校园恋爱走到如今,真让人羡慕。”
脚步顿住,傅宣燎眉宇微蹙:“什么校园恋爱?”
“你和时二少啊,难道不是吗?我当年还在教学楼撞见过他去学长你的教室,往你桌板里塞东西呢。”
张昊说着用胳膊肘撞了下傅宣燎,揶揄道:“小情侣之间的浪漫,我懂。话说他塞的应该是画吧?我看就一张薄薄的纸。”
听到往桌板里塞东西,傅宣燎不禁发懵:“你确定……是他?”
“是啊,时二少叫时沐对吧?他那张脸我绝对不可能认错,就上回在鹤亭门口看到的,几年前他就长这样,也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张昊扬眉道,“后来听人说学长你出柜了,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你俩当年就好上了啊!”
深夜,傅宣燎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
他在很短的时间内接受了不少信息,桩桩件件都颠覆他的固有认知,就算再清醒,也难以立刻按照轻重缓急将其排序,再条理清晰地整理。
脑袋里很乱,错综复杂都是有关时濛的事,他的身世,他的命运,他的偏执,他受过的伤,还有……当年与他的交集。
如今仔细回想,傅宣燎才发现当年收到的那几张简笔画都没有落款。而按照时沐的作画习惯,哪怕仅仅是随手的一张速写,他都会在纸张右下角留下一个“沐”字。
而张昊对时家知之甚少,大约只知道时家有两个少爷,并按自己的猜测将脸与名字对上号,也因此一再将两人搞混。可图像记忆远比道听途说可信度高,既然面容做不得假,他口中的去到自己所在的教室,往桌肚里塞东西的人,便是只能是时濛了。
弄明白这一点的傅宣燎不由得陷入更深的疑惑。
当年的时濛,明明与我几乎没有交集,为什么要送画给我?
画上在操场跑步的我,还有趴在桌上睡觉的我……都是时濛亲眼所见吗?
那么八年前的圣诞节也是时濛吗?为什么当我产生怀疑,向他确认的时候,他却矢口否认?
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我一直以来……都弄错了?
在受到频繁刺激造成的虚假清醒之后,伴随着头疼袭来的便是极度的困倦。
连续几晚没睡,车里暖和,傅宣燎趴在方向盘上,不自觉闭了会儿眼睛。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睡着了,只看见眼前不断变换的画面,还听见耳畔细碎嘈杂的声音,
他先是看见八岁的时濛躲在桌子下面,将瘦弱的身体抱成一团,待他走近,桌下的人仰起头,他才发现那人有着一双圆眼,笑起来的模样人畜无害,这张脸分明是时沐。
他又看见自己走在学校的操场上,身边的人边踢着足球向前走边与他闲聊,本该是关于时沐的画面,可扭头对上视线,竟发现那是属于时濛的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眸。
时濛告诉他自己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画家,问他要不要当他的御用摄影师。
时濛还总是悄悄跟着他,将他绑在圣诞树顶端的礼物摘下,看见里面的手表,在初雪的夜里笑得唇角微弯。
错乱的时空中,连高中那会儿陪他去游乐园的都变成了时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