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虽然并不没有太计较进士榜中的南北人之区分,但是南人的优势的确是太过于明显。这状元毕渐是荆州的,一个榜眼赵谂是渝州的,另一个榜眼岑穰是抚州的,再加上第四名赵旸是杭州的,若不是赵煦简拔提升的西京洛阳人赵期的话,这一等进士里,北人就要全军覆没了。
第一等中,每人被宣完名之后,一旁会有内侍送上皇帝亲赐的食物,退到一旁后还会有人立即给他们量身以备制袍。同时,内侍也会悄悄提醒他们,如果想向皇上进献谢恩诗的话,一旁还会有笔墨,这些都是第一等进士才有的荣耀。
原本殿试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但是前面李清臣讲了,今天的天子兴致很高,还会亲口对第二等、同样是一甲的十五名进士进行宣名。
虽然这十五人的流程会简单许多,不会再有赐食、量衣与献诗,但每一个被宣到名字的考生都是激动异常。
一直到了最后,立于人群里的秦刚快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正想着这里的流程结束之后,还是尽快赶回去补一觉再说,就听着御座上的天子清晰地宣读出声:
“士子秦刚,御试第二十名,赐进士及第。”
是吗?第二十名是自己么?刚才还在暗自笑话那些被唱名的考生会那般地失态,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轮到了自己身上。
秦刚木木地走出人群,这才清晰地感受到环境对于个人感受的巨大影响。
按流程核对完籍贯与父祖姓名之后,被引导着走在这高大的宫殿之中,感受着两排及身后投来的复杂眼神,再看向慢慢走近的高大御座上的皇帝,秦刚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有点惶恐了起来。
再核对,再谢恩,再引至一旁。
本科殿试至此结束,共五百一十四名士子参加,取进士五百一十三名。
这难得的一个缺数,并非是朝廷有意的黜落,而是那个主动作死的白卷英雄尹焞。
而这也是本科考试的一个异数,所有的一切,并未随着殿试结果的正式发榜而结束,反而会是一场政治风暴的开始。
在集英殿上,天子金口对于二十人的唱名,并未引起在场考生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大家彼此之间并不怎么熟悉,又碍于殿上的严肃气氛,没法进行交流。
而在大家从东华门走出之后,再聚在之前张榜公示出来的全部结果时,越来越多的考生便慢慢看出了门道:赞成新党的考生都在了前三甲,而支持旧党立场的考生,竟然全部留下了后两甲。
不满的情绪开始在一些人的眼睛里点燃,虽然并非能表现出什么具体的行为,但是忿恨的种子已经从此撒下,只是相对懦弱的他们,暂时还不敢表达什么。
第二天,敢说话的人开口了。
开口的是政事堂里已经沉默多时的门下侍郎苏辙。
他在胞兄苏轼选择离京外放的时候,坚守在了这里,等的就是在今天这个他认为朝廷存亡之秋的关键时刻。
他一口气上了两道奏章。都有点长,更重要的是,言辞竟然表达得非常地彪悍。
简单归纳一下大意,第一份奏章主要是来批评赵煦授意下的这次殿试考题是相当不妥当的。在苏辙的笔下,宋神宗在位期间,就像汉武帝那样,对外征伐、对内折腾,弄得四方树敌、民不聊生。幸好陛下在登基后的元佑年间进行了补救,这样子才是应该的、正确的。就像是汉武帝的儿子汉昭帝在上位之后废苛政、安天下一般。所以这元佑年间的事情没有错的、没有必要进行修正。
或许是担心第一份的奏章里的语气过于强硬,苏辙又上的第二份奏章里,则是稍稍缓和了一点语气,他指出:即使陛下您想改变一些国政方向,那也不应该把想法出在殿试的考场上,而是应该把问题交给我们这些执政们,包括可以拿到朝堂之上进行充分的讨论,这样才是正确的决策方法啊。
苏辙最头痛的就是李清臣这次悄声无息玩的这一出,他深信,这恰恰说明新党在朝堂上的力量还不强大,旧党的势力犹存,对于任何意图改变国政方向的企图,还是应该能实现有效的扼制。
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辩论能力依旧拥有着绝对的信心,新党那头,即使是章扒皮亲自出场,他也完全不会怯场。
赵煦看了这两份奏章便笑了,他提笔在第二份奏章上批示:明日大朝会,堂议!
这是赵煦亲政以来难得的大朝会,这更是皇上难得地正面面对执政大臣的质疑与劝谏,在群臣的众视睽睽之下,苏辙迈着必胜的步伐行至殿堂正中,行礼、深呼吸、聚中气,方道:
“老臣有本启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