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顾茫,是重华欠了你们七万座有名有姓的墓碑。
顾茫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睫毛微微簌动着,垂下来,然后他叹了口气道:墨熄,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也已经看开了。你又何必再提呢。
墨熄看着这个泡在青楼里,叫歌女弹招魂曲的顾茫,这个所谓的看开了的人。
沉默未几,他说:你想要替他们求的墓碑,我会去为你问君上讨要。
顾茫原本在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闻言倏地抬头。
不知为什么,他的神色竟微微变了:谁让你多管闲事。
墨熄道:这不是闲事。
顾茫一下子鼻梁上皱,面目近乎警慑的虎狼:你听着墨熄。如今我的军队虽然散了,但他们仍都是我一手带出的,生也好,死也罢,他们与我是同一种人,与你不是。用不着你来替我出头!
那是他们该有的,每一个英烈都有。你求的没错,你求不得我求。
几许寂默,屋内静得犹如深海死域。
顾茫依旧瞪视着墨熄,却一句话也没说。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低了头,蓦地闭上了眼睛。这是进屋以来,墨熄第一次看到他脸上戴着的虚冷假面皲裂出了一道缝,那后面的悲伤几乎像是海潮般涌流。
顾茫低头垂落在阴影里,轻轻地笑了:羲和君,你说笑了。什么英烈啊他们不过是一群蝼蚁而已。
碑不碑的,蝼蚁怎配?就算立了,不过也就是个笑话,有谁会去祭奠?又有谁会去尊重?
顾茫细瘦的长指捏着瓷杯,望着杯中的茶水,水中的倒影。
立了也是一场镜花水月残砖废石,我早就不强求了。
你也不必多管闲事,这是我们贱民的事情,与羲和君你无关。
顾茫墨熄喉头阻鲠,良久之后,他问道,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不再像现在这样?
你什么都不用做。顾茫将茶杯搁回了桌上,乖乖地离我远一点就好。时光会磨平一切。
可是时光是磨不平仇恨。
时光解不开你的心结,阻不了你孤注一掷投身悬崖。
它只会将你销磨得愈发面目模糊,黑眼睛凋敝成了蓝色,皮肤伤痕累累,清誉毁于泥淖。
时光只能还给我一个支离破碎的你。
顾茫,我自将来至此地,我已看到过这件事的结局。
每一次呼吸都如痛入刀绞,墨熄忍着这剧痛,指甲深陷入掌中,低声道:那你,今后呢
今后?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酒肉声色,风月美人呗。顾茫道,君上削了我的职,但好歹留了我的钱,我顾某人从此逍遥度日,这样也挺好。
再无他求?
再无他求。
墨熄微微动了动嘴唇,却没有立刻说话。
他很想不管不顾地告诉顾茫,你别再骗我了,八年后的一切我都已知晓。我知道若放你不管,你会走上怎样一条不归路,且永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