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的会议,狄小毛都有点心不在意,不论白天晚上,筱云显然都在躲避着他。有几次看到筱云和那个韩笑天在院里散步,不知热烈地争论什么。等他走下楼来,两个人便都不见了。散会之后,狄小毛安排张谦之和吴琪先回,独自带着车来到了省城。
对于省城,他过去几乎没有什么印象。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着满街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狄小毛突然感到世界是那么大,而他踅居在小小的华光城里,委实是太寒怆了。他走出深山走出黄土高坡,曾在繁华似锦的京城生活四年,但那仿佛只是一个幽幽的梦,他从来也没有奢望要在京城里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可是走在省城宽阔的大街上,他却对这座城市产生了一种深刻的嫉妒乃至仇恨。
总有一天,我也要堂堂正正地回到这里,体会一下做个城市人的滋味!
他没有带车,把司机安顿在一座宾馆住下,独自一人去了《大风》杂志社。
一座灰色的二层楼,一间局促的办公室,桌上地下都堆满了书籍和杂志、稿件。当筱云从成堆的书稿中抬起头来,立刻向几个同事点点头,就把他领到了大街上。
………【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211。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狄小毛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轻盈如燕的背影。
你来做什么?
筱云说着站住了。
怎么,不能来看看你?
他也站住了,定定地看着她。
筱云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幽幽地笑起来:我觉着你的农民意识特别强。记得汉刘邦就曾说过,富贵而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是不是?
那当然,你难道不明白,我骨子里就是个纯粹地道的农民?
我要提醒你,农民意识是狭隘的小生产意识,连**那么伟大,最后犯错误都与他浓厚的农民意识分不开。我相信,如果击主席从小出国留过洋,可能中国的今天就不是这样了。
筱云又走起来,边走边踢路边的小石子。
但是,历史是不能选择的。其实,我们中国人哪个人骨子里不是农民?即使他不是,他爹也是,他爹不是,他爷爷也是。中国的城市,充其量只是在农村的粪土上长出的_朵小黄花。
狄小毛当时尽可能说得龌龊一些,似乎不这样就不足以表达心里的不满似的。他不知道筱云领着他去哪里,但他当时就感觉到,不管经过了多少风霜雨雪,筱云对他的那颗心却始终未变。他的心也有点颤栗了……也许他真的应该改变这既成的一切?
但他万万没想到,筱云竟领着他回了自己家。
在学府路幽深的胡同里,隐蔽着一座古旧的四合院,筱云就是在这里度过童年的。早知道筱云的父亲是名震全国的大作家,却一直没见过面。当终于见到这位名声在外的老先生时,狄小毛真的感到相当惶恐。颀长瘦削的身躯,窄长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特别大,几乎是颤巍巍地站起来和他握手,然后便朗朗地笑起来:
你就是狄小毛吧,云云讲了你不知多少次,你可是第一次登门哟——来,让我仔细瞧厂瞧,看你算不算一个真正的官僚吧。
老头子拉住他的手,定睛地看着,他分明地感到筱老的手有点不自觉地抖。他倏然想起来,老先生有很严重的糖尿病,这抖便是病的缘故了。在学校的那个时候,他曾经多次设想第一次见面该怎么说,老头子会怎么横挑鼻子竖挑眼,因为凭直觉就觉得老先生并不愿接纳他这个农民的儿子。许多年过去,星转斗移,物是人非,想不到却会是这样一个场面。他当时真的有点窘,大姑娘似地红了脸。
筱云把东西往床上一丢,小燕子似地扑过来,一下抓住了老头子的手:哎呀,我的好爸爸,有你这样看人的吗?你可别小瞧我们这位同学!人家现在是新任的县委书记,大官儿了。边说边做着鬼脸,硬把老头拉坐在沙上。
狄小毛于是也坐下来。所谓沙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了,一点也不舒服。看着这个并不豪华的家,他的心里似乎安定了点。不知怎么搞的,对于一切豪华的东西,他都本能地有点儿厌恶,感到内心的压抑。
多次听云云说起你,现在看来你这后生的确还是不错的。如果将来搞竞选,我这糟老头也一定投你一票。至少嘛,你在那个高寒山区的华光工作,今后我这糖尿病的特殊食品——莜面是不成问题了。
正说笑着,院里响起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