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低着头,苦笑道:“我本是不肯走上姨娘的路,又不肯给人做续弦才来冒险,巴望着找个合意的凑合过日子,不想偏又做了妾。”
五皇子笑道:“如此,你要跳水么?”
“若是有朝一日,你不似今日这样护着我,我便必会如今日这般冒险撞大运;若没了今日的运气,那我便偷偷地混进孔家,投了这秋水中。”
“孔家哪里得罪你了?”五皇子笑道。
虽才相识,但探春的胆量、言谈很与五皇子契合,于是五皇子便又十分温柔地替她理了理裙摆。
探春臊得满脸通红,仓促一福身,就向桥上的侍书跑去,待到了桥上见五皇子还在看她,便立时扭过脸拉着侍书就向女眷看戏的花楼去。
“姑娘,听说当今带着五皇子来给孔老贺寿呢。”侍书又惊又喜地低声问。
探春提着裙子匆匆赶路,听她说,也不理,眼瞅着花楼近在眼前,这才慢慢停下脚步,轻声问:“我这一会子不见,可出了什么事?”
花楼下匆匆翠菊掩映,侍书心里比探春还激动,忙道:“并没什么事,只是,孔家的亲家胡家太太、奶奶先还与咱们二奶奶、迎春姑娘十分亲近,后头话音里又仿佛疏远了。”
探春心一坠,咬着嘴唇去手去撕扯翠菊,弄得一手花汁,又觉事已至此,不管许青珩、迎春怎样,她总要从容应对,于是就要向花楼去。
谁知她人还没上去,便望见许青珩笑盈盈地领着失魂落魄的迎春出来了。
“嫂子、迎春姐姐。”探春道。
许青珩含笑点头,依旧向外去。
探春只顾着看迎春,浑然不觉手上汁水染到了裙子上,紧跟在迎春身后,看她耷拉着头,越发觉得那胡家兴许便是迎春要相看的人家了,“迎春姐姐?”
探春又喊了一声,见迎春依旧不搭理,便讪讪地抿着嘴,盘算着待回了荣国府,再与迎春说话。
探春是这样盘算,她却不知孔家的事,早已被傅式传回了贾政处。
却原来傅式见今日不能与北静王多说话,又觉探春飞上高枝了,也不去找陈也俊,便出了孔家纵马向贾家东边花园子去。
傅式进了东边花园子,过了仪门便大喇喇地向贾政外书房里闯,进了书房也不管贾政正教导宝玉、贾环、贾兰读书,便笑道:“老师大喜、大喜!”
贾政坐在上位,不悦地将手上书本丢在身侧案上,斥责道:“一把年纪的人了,怎还这样鲁莽!”
傅式笑道:“顾不得了,顾不得了!恭喜老师、贺喜老师!老师今儿个得了个乘龙快婿!”
“胡言乱语。”贾政斜睨着傅式。
宝玉原就看不上傅式谄媚模样,看他这一身酒臭味癫癫狂狂的,恨不得立时叫人将他叉出去。
贾环道:“我们家大姐姐已经嫁了,寻的也不是什么乘龙快婿,你说的又是哪个姐姐?”
“还能是哪个,就是三爷一母所出的姐姐。”傅式笑说,又走近两步,手舞足蹈地将众人如何阴错阳差瞧见探春与五皇子私会、五皇子如何有担当认下这事以及当今如何大度令戴权来办这事一一说了出来。
贾兰心觉此事太过不成体统,况且探春又绝不会做了五皇子妃,于是捧着书本依旧闷头看书。
宝玉暗道不想探春妹妹竟然这样敢爱敢恨,只是她年纪尚小,进了宫怕会被人欺辱;继而又想探春那样小,便情窦初开了,可恨湘云如今还一味地只知玩耍,偶尔与她说几句体己话,她偏不解其意。
贾环登时振奋起来,笑道:“这样说,兴许今儿个周家吴家修省亲别院,明儿就轮到咱们家修省亲别墅了!”
“放肆!”贾政呵斥了贾环一声,面上也不禁浮现出笑容来,“我早知道三姑娘不俗。”
“老师,快替探春姑娘准备准备。”傅式提醒道。
贾政闻言,立时抖着手指着贾环:“快,快去叫你母亲准备准备将探春接回来住,叫你姨娘……”想起赵姨娘面目十分可憎,若叫她出来,喜事也要变成坏事,但不叫赵姨娘出来,探春心里怕会有埋怨。
“叫她做什么?没得丢了探春姐姐的脸。”贾环撇嘴说。
贾政连连点头。
贾环一溜烟地向外后去,只觉自己十几年后就是国舅了,于是也不管什么规矩,横冲直撞地就向王夫人房里闯。
“哎,三爷!”彩霞忙抱住贾环腰拦住他。
贾环在彩霞面上啐了一口,骂道:“你这小蹄子拦着我做什么?仔细坏了老爷、太太的事。”一把将彩霞推搡开,撒腿就跑到王夫人屋外,约莫听见里头元春说“是做续弦,嫁妆也不必花费许多”,就在心里冷笑一声,自己掀开帘子进去,就嚷嚷道:“太太,我探春姐姐叫皇上许给五皇子了,过几天戴总管就来接人呢。”
这一声炸得王夫人、元春呆若木鸡。
正对坐在榻上的母女两个面面相觑一番,元春笑道:“你将话说清楚一些。”
贾环忙眉飞色舞地将傅式捎来的话说给王夫人、元春听,末了加了一句:“老爷说叫太太将赵姨娘关起来,叫她别露面丢了探春姐姐的脸。”
元春看贾环那与有荣焉模样,心道这位环三爷竟是这样狠得角色,忙对王夫人说:“母亲,快些依着父亲说的办吧,别叫宫里人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