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三次堪堪躲过的劫难,苏丹虹不禁神情黯淡,灰心道:“我只可惜自己不是在他瞎眼之前遇上他,哪怕是在他刚刚失去双眼时见着了他,那现在一定不会这么无力……我终于明白当初得知无花、南宫灵是海上浮尸案的凶手时,你为何那么难过、矛盾,这种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楚留香默然无语地看着苏丹虹,他再次回忆起一年前在济南在沙漠中的遭遇,不禁同样无奈地叹叹息:他认识原随云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知道像他这样温文尔雅、才华横溢的少年公子最易让人心动,不论是谁见到他都会忍不住倾慕于他的。
看苏丹虹现在这模样,楚留香知道即便这个少年一开始就知道原随云是他的敌人,会置他于死地,却还是忍不住将对方当做了朋友,甚至尝试过去改变对方。
只是像原随云、无花这样的人,真的能被他人所改变吗?
想起南宫灵临死前错愕、挣扎的神情,以及无花绝然离去的身影,楚留香也不禁迷惘了。
这些生来就注定站在高高的云端上俯视别人的人,似乎心也比常人冷酷得多!
年少伤怀的少年并没有看向他,而是微微垂着眼眸,望着脚下的地板,望着那上面繁复缠绕的花样。
楚留香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在苏丹虹的额头上,就像兄长安慰着年幼的弟弟。他轻轻一叹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意在指责你,只是想要提醒你,现在看来却已是多余……”他非是苏丹虹,也并不清楚他与原随云之间的相处,确实没有资格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横加干涉。
苏丹虹一改刚刚愁闷的情绪,转过脸来,将楚留香的手拉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对他眯眯眼道:“你对我说这些当然是出于对我的关心,我觉得很高兴——能够得到你的关心,就算别人给了天大的委屈我也不觉得难过了!”
他一句话说来就是甜蜜蜜的,楚留香不禁失声笑道:“你是不是已拜了柳无眉做师父,将她在酒桌上的那套学来,专门用在我头上?”
苏丹虹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揶揄,反而笑呵呵道:“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便又换上痛苦的神情,哀哀戚戚地对楚留香说道:“但小原庄主实在伤我太深,你难道不觉得只是摸摸头,根本就不能抚慰我这颗受伤的心灵?”
楚留香笑笑,却没有说话,然后将手抽了回来,将身上的衣服脱得只剩下一件柔软轻薄的里衣后,便闭上了眼睛,在苏丹虹跃跃欲试的目光中一头栽到了枕头上,竟是立刻就睡着了!
正准备扑到楚留香身上去的苏丹虹当即整个愣住了,像一台死机的电脑,许久才缓冲过来,却是看着睡熟的人除了咬牙切齿外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不甘心地抓住楚留香的双肩用力地晃了晃,可是楚留香根本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且刚刚明明不是很重的酒气竟然一下子就冲进了苏丹虹的鼻子里,让他不得不承认楚留香很有一套,竟然可以强行将酒意压下,现在又将其全部释放出来,将自己放倒!
现在的楚留香,是真正地醉倒了,不管他用多大的力气去摇晃他都不可能将他弄醒的。
面对楚留香这种近乎无赖的逃避方式,苏丹虹除了恨恨地松开手,还能做什么呢?
翌日。
翌日的天气倒是十分不错!
楚留香醒来的时候,不早也不晚,太阳也才刚刚爬出湖面而已。
他身上当然没有出现不该出现的痕迹,但是他还是不幸地发现穿着的里衣已经不是苏蓉蓉特意为他做的那件翠绿色绸缎短衫,而是另一间染着翠竹花样的白色棉长衫。
若只是这样那还倒罢了,但是通体的舒畅却已经向他发出了一个很可怕的讯息——他的身体被人清洗过了!
是谁帮他洗澡的?是不是某个见缝就要插针占他便宜的小混蛋?
他希望不是,又希望是,这并不矛盾,楚留香也只在脑中过滤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便将它抛到了脑后,走去了花厅。
花厅的小桌上,摆着一小锅浓稠的白粥,还有一锅肉粥,菜色也很丰富,大饼油条、清脆的酸菜拌着切碎的黑。木耳,一大碗水嫩的豆腐旁边陪着五六种作料、香菜,还有四笼小笼包子正透着热气,楚留香走进花厅时便已问到了这些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原随云已经坐在了桌边,柳无眉与胡铁花竟然起得也很早。
主人却并不在。
苏丹虹竟然没有陪在原随云身边,这还是这几天里头次见到!
楚留香坐到胡铁花身边,这个人已经捏起了一只包子,急乎乎地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被烫得说不出话来。
楚留香转头微笑着看向正给他添粥的华山派的女弟子,柔声问道:“小苏还在睡吗?”
女弟子红着脸,笑着回答他道:“原公子想吃莲子粥,所以师叔祖一早就去采莲子了。”
楚留香接过女弟子递上来的肉丝粥,心里却是一突,心下不觉好笑起来,暗道苏丹虹这般对原随云,实在是宠得过分,宠得有些恶心了!
胡铁花似乎也这般觉得,他忽然凑到楚留香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口,轻声道:“老臭虫,小苏是不是喜欢男人?”
楚留香瞟了一眼坐在一边,等着莲子粥的原随云,没有做声。胡铁花似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兀自嘟囔道:“你不觉得两个大男人用同一种香料,实在奇怪得很吗……啊,我忘了,你的鼻子就是个摆设,根本嗅不出。”
楚留香瞥了他一眼,依旧什么也没有说。他手中的肉丝粥倒是十分可口,可见煲这口粥的人已入了门道,更花了心思在里面,只是不知道是出自原家仆人之手,还是这名娇俏的华山派女弟子。